if-8从锦绣园出来后，赵遂再没有理由与姚麟三人同行，只能拱手告辞。

　　转身之前，他看了一眼姚姑娘手里的画。

　　姚黄明白他这一眼的意思，李廷望有所猜测，姚麟意犹未尽地目送着赵大人颀长挺拔的身影。

　　少了外人，李廷望就想去抢姚黄手里的画，姚黄立即将画放到身后，同时喊哥哥帮忙拦住李廷望。

　　姚麟伸手将妹妹护在身后，无法理解地看着李廷望：“她不想给你看你抢什么抢？”

　　李廷望经常惹妹妹生气，有的事由姚麟知道，有的两人都不肯告诉他，但大家玩得高兴的时候更多，而且每次李廷望惹恼妹妹后自己也会挨妹妹的打，再加上李廷望总有办法哄好妹妹，姚麟就没多干涉这些小打小闹。

　　但妹妹已经明确拒绝了，姚麟就不会让李廷望当着他的面再欺负妹妹。

　　李廷望抢不到画，无奈放弃。

　　回到马车前，李廷望让姚麟赶车。

　　姚麟没多想，姚黄想了，所以她挨着哥哥坐下，双手护着怀里的画，对坐在车厢门口紧紧盯着她的李廷望道：“你再赶抢一下试试，我就叫上哥哥下车，你自己回家吧，而且以后也不用再来找我们玩。”

　　李廷望：“…画得很丑吗，不然怎么不敢给我看？”

　　这种话都算李廷望那张狗嘴里吐出来的比较正常的了，姚黄一点都不生气，承认道：“是啊，但再丑也是赵大人的好意，也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的画像礼物，我愿意当宝贝珍藏。

　　李廷望：“画丑，赵大人容貌倒是一流，你该不会看上他了吧？”

　　姚黄：“是不是都跟你没关系。”

　　李廷望：“…是跟我没关系，可你是我最好兄弟的妹妹，那我就得提醒你一声，赵大人肯定出自名门，这种名门子弟最会讨好你这样小有姿色又容易被富贵容貌所迷的姑娘，就怕你在这边想着嫁他为妻，他其实只想纳你做个妾室，甚至连妾室的名分都不愿意给你。”

　　姚黄笑：“李公子真是高看我了，我又胖又丑哪里来的姿色，人家赵大人完全是同情我想画画又出不起银子才好心赠画，倒是李公子当着赵大人的面恭敬守礼，背地里却诟病人家居心不良，这是君子所为吗？

　　李廷望脸色一变，刚想澄清他一点都没觉得姚黄又胖又丑，就见姚黄毫不犹豫地跳下了还在行驶的马车。

　　姚麟急急停车。

　　姚黄站在几步之外，直视着李廷望道：“以后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李廷望全身一凉。

　　姚麟也跳了下来：“什么啊，就幅画而已，你们俩都扯哪去了？”

　　姚黄再看向哥哥：“你跟他在外面怎么称兄道弟我都不管，以后你再带他进咱们家门一步，我便也不认你这个哥哥。”

　　犹不解气，姚黄取下发间的牡丹绢花，扔在地上狠狠碾了几脚：“这是我自己赚来的绢花，可惜它沾过我最讨厌的人的手，那我只好也不要它了，幸好时间仓促赵大人没把这朵绢花画上去，不然现在我连这幅画都会撕了！”

　　说完，姚黄快步朝前走去。

　　姚麟瞪了一眼李廷望，赶紧去追妹妹。

　　李廷望再赶着马车追上兄妹俩，连声地给姚黄道歉，再不敢提一句赵大人或那幅画，因为姚黄一眼都不看她，李廷望甚至跳下车拦在姚黄面前，指着自己的脸道：“怪我烂嘴，姚姚你打我两下，打完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姚黄：“除非你能说服你爹在军营给我爹穿小鞋，我永远都不会再理你。”

　　离得这么近，李廷望快要被姚黄眼中的冷意冻住了。

　　父亲不是那种人，他更不是那种人，姚黄怎么可以这么想他.…

　　从锦绣园到长寿巷有七八里路，姚黄跟着哥哥一步一步走回来的。

　　这点路对姚麟不算什么，姚黄平时跑跑跳跳地多，走起来也不觉得累，而且多走走也好，正好有足够的时间将李廷望激起来的怒火平复下去，至于还想跟着兄妹俩的李廷望早被姚麟骂走了。

　　姚麟本以为妹妹跟以前一样都只是一时的怒火，还想替李廷望求求情，结果妹妹红着眼眶的一句“他总是羞辱我”就让姚麟彻底将李廷望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能提李廷望，姚麟想到了赵大人：“他该不会真的看上妹妹了吧？”

　　姚黄：“看上怎么了？我长得不够美不值得他看上吗？还是你也觉得咱爹官职低，我就只能嫁个普通人？

　　姚麟：“才没有！我家姚姚天下第一好，嫁公侯都是公侯的福气！”

　　姚黄被哥哥哄笑了，见左右无人，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画纸给哥哥看。

　　姚麟瞪大了眼睛：“画得这么好？那俩画师的破画都值一两银子，赵大人这画工，他若摆摊，一幅十两都卖得！”

　　姚黄：“所以啊，就凭这幅画，我也感激赵大人一辈子。”

　　姚麟回想今日赵大人除了给妹妹送画之外再没跟妹妹多说一句话，认同了妹妹之前说的赵大人是同情他们穷才赠的画，对李廷望也生出了几分不满，难得赵大人心善，难得妹妹这么高兴，李廷望非要在那里扫兴。

　　回到长寿巷都快吃午饭了，罗金花意外道：“我还以为你们会在外面下馆子。”

　　姚麟看眼妹妹，听妹妹的没提那些败兴事。

　　罗金花再看向女儿手里：“这是姚黄笑道：“锦绣园有画师为游客作画，我替一个绢花摊主招揽生意赚了一两银子，换了这幅画。”

　　姚麟都听妹妹的，绝不拆穿，免得母亲也误会赵大人别有居心。

　　罗金花读过的书还不如女儿多，看了女儿的画只一个劲儿地夸好，并觉得这一两银子虽然有点贵，但贵得值！

　　将画过了明路，下午姚黄就去字画店请店里师傅帮她裱起来。

　　店主看了画，表示愿意出银十两买下来，姚黄不同意，店主一直加价，一路加到了百两。

　　姚黄听得心砰评直跳，拦住还想继续加价的店主：“您别急，您只管帮我裱好些，将来我真缺银子了一定把画卖给您。”

　　店主啾瞅小姑娘身上的细布衣裳，觉得这事还是有盼头的。

　　赵遂并不知道姚姑娘离开锦绣园后都经历了什么，因为他答应过不会派人或亲自去跟踪。

　　连着当了两日的差，三月十三的上午，杜贵妃派人传话，请他去趟翊坤宫。

　　赵遂处理好手头的公务便去了。

　　杜贵妃打量站在面前的惠王，心情十分复杂。

　　惠王从少年起便越来越得永昌帝看重，在南疆立过功后其风光立即盖过了平平无奇的康王以及下面两个还在读书的弟弟，杜贵妃不高兴归不高兴，却一点都不意外福成长公主会看上惠王做女婿。

　　杜贵妃还盼着自家老四做储君呢，当然不想让惠王得了福成长公主的支持，奈何福成长公主先跟永昌帝商量好了，再假惺惺托她这个养母询问惠王的意思，杜贵妃只能照办。

　　“这桩婚事，你意下如何？”杜贵妃淡淡地问，并不认为惠王会傻到拒绝。

　　赵遂反问：“不知此事是母妃与姑母的主意，还是父皇也有此意？”

　　杜贵妃嘲讽道：“长公主岂会做没有把握的事，皇上当然赞成了，所以你大可放心应下。”

　　赵遂：“那儿臣这就去见父皇。”

　　杜贵妃与长公主不和，他若托杜贵妃拒绝长公主的提议，明明他只说了“无意”二字，杜贵妃能添油加醋说出一堆同时有损他与长公主母女的中伤之言。

　　杜贵妃愣住了，找父皇是什么意思？

　　然而年轻的惠王已经转身离去，且没有理会她的挽留。

　　御书房。

　　永昌帝刚见完一个大臣，离席走动一圈正准备继续批折子，就听汪公公说惠王求见。

　　永昌帝一下子就想到了老二是为了婚事而来，笑道：“宣。”

　　赵遂来到御前，先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永昌帝摆摆手，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风姿卓绝的老二：“贵妃都跟你说了？”

　　赵遂看眼父皇，道：“是，只是儿臣对表妹没有半分男女之情，姑母那边，还劳父皇替儿臣回绝。”

　　永昌帝真没料到老二会拒绝，外甥女的品貌家世在京城一众名门贵女中样样都是拔尖的，老二平时不沾女色也不出府拈花惹草，看起来就是愿意听从父母之命的性子，怎么……

　　“可你都二十了，到了成家的年纪，不喜欢元贞的话，那你跟朕说说，你想娶个什么样的王妃？”

　　成亲是人生大事，永昌帝要为儿子做主，却不会逼迫儿子娶个他不想娶的。

　　赵遂垂眸道：“儿臣想娶一位让儿臣只要见到她便心生欢喜的王妃，表妹很好，但表妹在儿臣这里只是表妹。”

　　永昌帝点点头，他懂，就像以前那么多次选秀，满屋子的美人秀女，有的他看了就是喜欢，有的再美他都心如止水。

　　“那朕给你安排一次选秀？只在京城一众官家闺秀中挑，这样快一些。”永昌帝善解儿意地道，儿子的婚事儿子的想法排在第一，长公主不高兴就不高兴去吧。

　　赵遂闻言，跪了下去：“不瞒父皇，儿臣已经遇到了心仪的王妃人选，只是儿臣尚未求得她许嫁，故而未曾禀明父皇。”

　　选秀劳民伤财，没有必要，他也不想让姚姑娘受多余的委屈，彷徨她究竟能不能中选。

　　永昌帝来了兴趣，啾着眼前他一直当成书呆子的二儿子问：“哪家的闺秀？怎么遇见的？”

　　这些都是父皇想查就能查清的事，赵遂无法隐瞒，只好简单道来，包括他特意去武学见对方，包括他在锦绣园为其作画，也包括姚姑娘不贪慕王妃之尊没有一口答应他而提出的多接触试试的提议。

　　永昌帝沉吟道：“家世太低了，最多做个侧妃。”

　　赵遂：“儿臣已经承诺她王妃的妻位，且不会纳妾。”

　　永昌帝不悦道：“堂堂亲王对一个才见过几面的女子就许下这等重诺，你何时学你三弟这么容易被美色所迷了？”

　　帝王之怒无论轻重朝臣们都要战战兢兢，赵遂却神色不改，回视着父皇解释道：“儿臣不好色，从小到大自儿臣面前经过的宫女不计其数，儿臣未见一人有过欢喜之感，不喜故不沾惹。儿臣生为父皇之子，自幼锦衣玉食，父皇经常询问儿臣可有想要的赏赐，儿臣无所缺，故无所求。”

　　“前年南疆起战火，父皇不忍儿臣亲赴战场冒险，但儿臣想去，所以坚持求了父皇的准许。

　　“父皇，儿臣确实还年轻，但儿臣很清楚自己的心意，无欲无求时儿臣宁可拒绝父皇也不想敷衍父皇，如果儿臣跟父皇开了口，那儿臣所求一定是儿臣心之所向，还望父皇成全。

　　他俯身，叩首。

　　永昌帝恍惚又回到了两年前老二在大殿上恳求亲赴战场的那一幕。

　　养到十八岁的儿子，十八年连一块儿糕一次抱都没主动跟他要过的儿子，突然就铁了心非要去战场历练。

　　永昌帝又怎么可能不清楚老二的性情，怎么会真觉得他贪色轻易许诺？

　　归根结底，他还是对那位姚姑娘的家世不满意，觉得一个百户的女儿配不上他美玉无瑕的老二。

　　可这是老二长这么大第二次求他，永昌帝狠不下心一口拒绝。

　　“起来吧，你不是说那姑娘还未必愿意嫁你吗，兴许多接触了她还是不愿意，你又何必求这么早。”

　　永昌帝故作幸灾乐祸的语气道。

　　年轻的惠王跪直了，看向永昌帝时眼里再无方才的坚定：“父皇也觉得儿臣胜算不大？”

　　永昌帝：“”

　　哪个姑娘真看不上他的遂儿，那定是那姑娘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