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露头角庄一凡感觉他哥最近挺神经的。
明明平常最讲规矩,吃饭的时候从来不玩手机,结果这两天和他们一起聚餐的时候最先玩手机的就是他,老是低头发消息就算了,打字的时候嘴角还会控制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要不是庄一凡眼睛尖,说不定都发现不了。
他狗肚子里存不住话,眼睛提溜转,直接问了出来:“哥,你给谁发消息呢,有什么好玩的和我们也说说呗。”
庄一寒刚才在回信,没有听清闻言这才看了他一眼,把手机熄屏放在旁边:“什么?”
方倚庭乐了,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他问你给谁发消息呢,谈了对象就带出来给我们见见呗,老藏着液着用手机聊天算是个什么事儿啊,现在流行网恋?
陈父当初动手术的时候,庄一寒特意找薛邈帮忙安排了病房,对方估计猜到了些什么,又当成八卦私下和方倚庭聊,周围一圈人也就庄一凡这个傻弟弟还被蒙在鼓里。
庄一寒假装没看见方倚庭打趣的眼神,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低头抿了口,年份久远的岩茶香气馥郁,口感却是苦涩,让他微不可察皱了皱眉:
“他最近挺忙的,下次有机会再介绍给你们认识。
方倚庭笑嘻嘻在旁边拆台:“我听薛邈说他还是个大学生呢,能忙到哪儿去啊,你该不会是故意藏着不想让我们看见吧?”
庄一凡在旁边越听越糊涂,费解抓了抓头发:“你们说什么呢?”
听方倚庭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哥这是有情况啊?然而庄一凡把身边认识的人过滤了一遍,死活就是想不起来谁有这个可能性,最后大脑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他哥在酒吧点了个男模走,吃惊瞪大眼睛,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哥!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和上次酒吧那个…”
“闭嘴!”
庄一寒直接打断庄一凡的话头,不用听他都知道弟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后面跟着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目光暗含警告:
“我这次是认真的,你别捣乱。”
他还没忘了上辈子庄一带人去陈恕学校找茬,结果被逮到警察局里去的事。
庄一凡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莫名其妙就被瞪了眼,心里怎一个冤枉了得,嘟嘟囔囔道:“我就算想捣乱也得知道人家是谁啊,哥,你可真行,谈恋爱了连亲弟弟都瞒着。”
庄一寒总不能告诉他们自己还有年考察期,离转正远着呢,但见弟弟这么冤枉委屈,还是开口道:“想见面以后多的是时间,不用急在这会儿。”
他语罢不知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喝。”
方倚庭倒入椅背问道:“吃了吗您呐,就急着走。”
庄一凡切了一声,语气酸溜溜的:“还用问,人家有对象陪呢,哪儿用的上我们。”
他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但每次在庄一寒面前还是像个小孩一样,老喜欢闹脾气,庄一寒穿好外套起身,在经过庄一凡身边时伸手重重呼噜了一把他的脑袋:“又不是小屁孩,还闹脾气,以后多个哥疼你不好吗?”
庄一凡不满扭过头:“你不给我找个爹就行了,再说了,别人还上大学呢,他管我叫哥还差不多。”
庄一寒微微挑眉:“我不介意,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他语罢又轻揉了一下弟弟的脑袋,这才准备离开茶室,临走前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又退了回来:“对了,我给你报了几个心灵净化班,你回头记得按时上课,手头上那几张银行卡先停了,每个月三千块钱生活费,不许飙车去酒吧,有什么额外支出和我说,我觉得没问题了再拨款给你。
庄一寒这些年忙于工作,到底疏忽了对弟弟的教育,生怕对方将来惹出什么乱子,于是在心理机构买了全年的道德教育课程,打算给弟弟恶补波。
庄一凡闻言缓缓蹬大眼睛,整个人犹如晴天霹雳,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连忙追问道:“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心灵净化班?还要停我的卡?哥,我最近做错什么了?!”
他的心灵很肮脏吗?!他的道德有瑕疵吗?!他可是青春正貌的祖国花朵啊!
庄一寒却没时间继续和他解释了:“总之你以后好好听话,别给我惹什么乱子,我另外给你请了两个保镖,他们会看着你不许飙车闹事打架,课表回头我让秘书和你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语罢匆匆离开茶室,驱车赶往了陈恕学校。
陈恕之前就和庄一寒说过,他学业很忙,平常顾不上谈恋爱这种事,庄一寒起初只当是陈恕推脱的借口,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们两个上辈子又不是没谈过。
但他没想到陈恕这辈子是真忙,最长的一次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人影,如果不是手机还保持着聊天,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瑞了。
天气渐冷,街上的行人已经穿起了厚外套,庄一寒把车停在学校门口等候,靠在椅背上静静望着绿茵道旁的树,只见一片片梧桐叶悄然落下,绿了又黄,黄了又枯,已经数不清走过多少个四季。
他太过出神,连陈恕什么时候走出校门的都没发现,直到副驾驶座的车门忽然被人打开,坐进来一具裹挟着冷风和干燥气息的身影,这才慢半拍反应过来。
陈恕像是一路疾赶过来的,气息还有些没喘匀:“对不起,我刚才有点事耽误了一会儿。”
庄一寒这才发现陈恕离约定好的时间迟到了半个小时,顺手给他递了瓶水,关心问道:“怎么了?”
陈恕微微摇头:“室友下楼的时候脚滑摔了,我和另外一个人刚好看见就帮忙把他送医务楼去了,所以来晚了点。”
陈恕自己都觉得这件事挺玄,不知是不是蝴蝶翅膀煽动的缘故,这辈子于晦倒是没发烧了,结果穿着拖鞋下楼的时候吡溜一声摔了个屁股蹲右腿骨折了,好巧不巧还被自己看见,他只能和几个学长帮忙把人抬去了医务楼,平常走路都要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可想而知有多累。
庄一寒听说是别人受伤,也就不怎么感兴趣了,他发动车子,顺口问道:“我们晚上去哪儿吃饭?
陈恕出来的时间不多,所以庄一寒格外珍惜每次见面的机会,吃饭看电影散心,每个项目都必不可少。
陈恕闻言点击屏幕,在导航上标记了一家黑珍珠餐厅的地点:“这家店吧,听说味道不错,风景也好,我已经提前订好位置了。”
两个人平常吃饭都是陈恕精心挑选的位置,或是那种路边的老式菜馆,又或是那种比较新奇的餐厅,味道无一例外都很不错,一顿饭两三百,对于庄一寒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陈恕这个正在上学的学生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负担。
庄一寒曾经给过陈恕卡和钱,但陈恕要么就是不收,就算强迫收下了,里面的余额也都没变过,摆明了从来都没用,他只能吃饭的时候抢着结账,但没想到陈恕每次都私下悄悄把单给提前买了,完全不给自己机会。
黑珍珠餐厅?人均怎么也得一千了。
庄一寒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为饭钱发愁,他不动声色瞥了眼淡定坐在旁边的陈恕,试探性问道:
“要不还是上次那家老菜馆吧,他家粥还挺不错的。”
陈恕现在出来随身都带着电脑,盯着屏幕敲敲打打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但听见庄一寒的话还是分出一丝心神回答:“你喜欢喝他们家的粥吗?
这家味道其实也挺不错,你先试试,不好吃了等会儿换过去也行。”
换过去?那岂不是更费钱。
庄一寒挫败倒入椅背,只好道:
那等会儿我付账,你千万别和我抢。”
陈恕闻言慢半拍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好像终于回过味儿来了,他偏头看向庄一寒,眼底藏着莫名的笑意:“你怕我没钱结账?
庄一寒眼神飘忽:“没有,就是那种餐厅一般又贵又难吃,感觉不太划算。”
陈恕笑了笑:“没关系,我既然带你去吃就肯定吃得起,位置都订好了,也不能退,尝尝吧,味道真挺好的。”
庄一寒疑惑问道:“你吃过吗?
陈恕却没答话了,目光专注盯着屏幕,又开始忙碌起来,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响起,听起来十分有节奏感,庄一寒见状也就没有再问,驱车朝着那家餐厅驶去了。
这家餐厅地点靠近江边,落日的时候风景最美,就连用餐地点也是别出心裁选在了一艘渡轮上面,虽然餐品是千篇一律的红酒牛排鹅肝,但因为食材新鲜,味道并不落俗套。
陈恕和庄一寒在侍者的带领下落座,身旁位置靠近栏杆,下方就是波光粼粼的江面,一轮红日西斜,天边渲染出的却是烟雾般梦幻的蓝紫色,美不胜收。
陈恕向后倒入椅背,低头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紧绷已久的神经终于松懈了几分,他正准备说些什么,抬眼却见对面的庄一寒神色僵硬,对方一向礼仪周到不出错,此刻却总是频繁调整坐姿,试图离围栏远一些。
陈恕见状顿了顿,隐隐猜到些什么:“是不是这个位置不太舒服?
事实上并不会不舒服,毕竟这种风景好视野好的位置很难得。只是庄寒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下方波光粼粼的江面就头发晕,心发慌,莫名想起他们上辈子跳下去赴死的情景,那种室息的感觉萦绕在周身,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庄一寒不愿意扫兴,勉强笑了笑:“没有,这个位置风景挺好的。
陈恕思索一瞬,却道:“风好像有点大,免得着凉了,我们还是换个位置吧。”
他语罢直接抬手唤过侍者,从靠近围栏的位置换到了甲板中间,这里看不见江面,附近也都是人,庄一寒刚才躁动不安的心情终于得到了些许缓解,渐渐平复下来。
陈恕给他点了杯热橘茶:“喝点热的,江边晚上冷。”
庄一寒攥着杯子,手里渐渐有了温度,这才缓过神来,他一向敏锐,很快就从刚才换位置的举动中发现了什么,迟疑问道:“你是这里的熟客吗?”
陈恕正在低头分切牛排,然后放了一份在庄一寒餐盘里,好笑看了他眼:“为什么这么问?
”
庄一寒道:“现在还不到淡季,这种餐厅都是要提前一个星期订位的,每个桌位都有安排,我看那个侍者好像认识你,说换位置就换了。
陈恕倒是没瞒他:“我前段时间出去参加比赛,主办方的贺总家里是做餐饮生意的,最近想往互联网行业发展,他看了我和同学的作品概念挺满意的,就私下带着聚过几次餐。
说来也是阴差阳错,前两世陈恕因为忙于照顾父亲病情,所以错过了复赛,这辈子有庄一寒忙前忙后照顾,分担了不小的压力,居然一路冲到了决赛。
庄一寒皱眉思索片刻:“贺剑岚?”
陈恕笑了笑:“嗯,就是他,怎么,你们认识?”
庄一寒:“见过几面,不是特别熟。”
不过这个人在圈子里名声还不错,老婆孩子都有了,没什么威胁。
庄一寒这么一想,心情又松懈下来:“你最近总是不见人影,就是在忙这个?”
现在互联网时代还没有来临,然而等这片浪潮真正席卷各个行业的时候,有许多人都抓住这股风浪乘势而上,完成了天翻地覆的逆袭,有些人抓不住,则被这股风浪拍倒在岸边,成为一粒历史的尘埃。
庄一寒或许情场失意,但绝对是一个足够优秀敏锐的商人,这么多年从没有过决策失误的时候,每次都能带领公司稳稳抓住浪潮乘风而起,重生一世对他带来的商业经验其实可有可无,最多提前预测一波时代变迁,但他不愿太过煽动蝴蝶翅膀,所以依旧选择稳扎稳打。
陈恕却不一样,前世的经验和预知,再加上本身的实力支撑,足够让他手上多出一副可以在这辈子打出王炸的牌。
“反正和我的专业也有关系,我想多了解一点时代未来的趋势,就和贺总接触了一下。”
陈恕的专业成为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他从来没有给庄一寒过多解释自己正在拉着段成材和于晦他们一起创业投资的事,打算向着电商平台进军,否则凭对方敏锐的嗅觉一定会猜到他也重生了。
陈恕不知道这件事是否该说出来,他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而自己也没想好该怎么开口,顺其自然算了。
庄一寒果然也没有起疑,只是叮嘱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开口,别拿我当外人。”
他大可以让人私下调查陈恕最近在做些什么,但他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就曾经约法三章,要给予对方足够的信任,想知道什么就直接当面问,庄一寒不想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陈恕笑着道:“放心吧,如果真的需要你帮助,我不会客气的。
他们的车就停在江边,天黑之后温度骤降,餐厅打烊,客人也三三两两离去,下午还热闹万分的地方一下子冷清起来,只有月亮悬在天际,把江面照得波光粼粼。
然而庄一寒和陈恕还没回家,两个人抱在一起,在车后座吻得一塌糊涂。
车身良好的防震性和隔音性让人根本察觉不到里面正在发生什么,低低的喘息声还没来得及飘出车外就被玻璃窗所阻隔。
庄一寒今天喝了一点红酒,再加上不想在江边多待,吃完饭下意识就想回家,但没想到陈恕今天却显得兴致不错,直接拉着他在车后座来了一次,西装衬衫扯得凌乱,破碎的哭腔和泛红的眼角成为了最好的催情剂。
他们在前世身死的地方辗转☐
☐,说不清是刺激更多些还是恐惧颤栗更多些。
庄一寒只感觉泪水控制不住溢出,刺激达到顶峰的时候连牙关都在颤栗,他无力仰头,死死抱住了身上炙热的躯体,嗓子嘶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喊出这个名字,然而唇瓣颤抖,吐字却是无声:
“陈恕--”
那一刻连空气都寂静了下来,他们仿佛听见了外面的江风吹动浪潮,时而很近,时而很远。
陈恕闭了闭眼,然后低低吐出一口气,他垂眸看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庄一寒,伸手拂去对方眼角咸涩的泪水,只觉得重生一世,对方的眼泪好像越变越多了,低声问道:“为什么哭?”
庄一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他闻言目光茫然地看向车顶,怔怔回答道:“我害怕…
陈恕一愣:“害怕什么?”
庄一寒喉结上下滚动,却哑声吐出了两个字:“冬天”
他说:“陈恕,我害怕冬天.
他们曾在那个寒冷的季节一遍又遍死去,一遍又一遍分开,庄一寒明明已经重生了,却总觉得自己还是没能走出来,他在黑暗中紧紧抱着陈恕,试图驱散心中那种空荡恐慌的感觉,低声问道:
“陈恕,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的,对吗?”
陈恕静默不语,抬手轻轻拨开庄寒眼前的碎发,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复杂情绪,他很想告诉庄一寒,其实他们从未分开过。
他们曾经一起死去。
他们曾经共埋江底。
后来光阴似水,连尸体都腐烂在同一处。
又怎么会分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