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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舅舅

青山 会说话的肘子 8220 2025-04-07 02:26

  第294章 舅舅

  “老头,你去过武庙吗?”

  “去过。”

  “武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天下武痴心向神往的地方。”

  梁狗儿翻了个白眼:“这不等于没说吗?”

  景朝官道上,梁猫儿老老实实赶着牛车。

  朱云溪盘坐在板车末尾,一刻不停地以呼吸术蕴养梁家刀意。

  梁狗儿枕着自己左臂躺在板车上,嘴里叼着根干枯的稻草,胡子蓄得老长,头发散乱着盖住了脸。

  所有人穿着一身灰布衣裳,只因景朝除了有爵位的勋贵,百姓只准穿灰。若在闹市往百姓中一眼望去,只觉得这世界仿佛是灰色的。

  在这北国,色彩是一种权力,权力又不止是色彩。

  他们从旅顺一路往北走了十五日,想换一架遮风避雨的马车都不行,以他们的平民身份,只能驱赶牛车。

  梁狗儿看着瓦蓝的天空,继续问道:“老头,再说说武庙呗,或者说说景朝的事,不然有人攀谈时露馅了怎么办?”

  姚老头抬起眼皮瞥他一眼:“闭上你的嘴,装哑巴。”

  梁狗儿神情一滞:“总不能一车三个哑巴啊?”

  姚老头冷笑一声:“想听故事还一副惫懒模样,连句好话都不会说,我欠你的?”

  梁狗儿赶忙嬉皮笑脸的坐起身子,给姚老头捶腿:“好不容易见着个去过武庙的,您给讲讲呗。”

  姚老头斜睨他一眼:“据说武庙所在的长白山天池,乃世间兵主诞生之地……”

  梁狗儿瞪大眼睛:“这种乱七八糟的神话故事,我小时候就听说书先生讲过,全都是假的!”

  姚老头罕见的没有讥讽梁狗儿,只是平静道:“可能是真的。”

  梁狗儿诧异的打量着姚老头。

  他见过这位老太医出手,对方境界比自己只高不低,起码是个寻道境五重天以上的大行官。

  对方说是真的,那有可能确实是真的。

  梁狗儿惊疑不定:“老头你没唬我吧?什么伏羲演八卦、女娲补天,那不都是假的吗?”

  姚老头寡淡道:“若无女娲补天,四十九重天又从何而来?”

  梁狗儿又惊:“不是你等会儿。你的意思是,四十九重天和女娲补天有关?”

  姚老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说着:“传说混沌初开时兵主由长白山孕育,出世之时火山喷涌,伴随百万神兵,造十方炼狱之地。而后那火山喷涌之地日积月累,变成一方湖泊,便是长白山天池。”

  “武庙原本也不是什么神秘的地方,只是一个名叫姜显宗的武痴受了情伤,恰好游历此处,于长白山天池之中得了一柄短剑,而后他又发觉在天池旁边修行时感悟良多,便是入定都比平时容易。于是,他在天池边上结庐而居,一住就是三十七年,入神道境。”

  梁狗儿疑惑:“不对不对,姜显宗我倒是听说过,可我听说他是在武庙得了一门功法,不是一柄短剑啊。”

  姚老头沉吟两息:“姜显宗写信告诉你的?”

  梁狗儿半晌无语:“给我写信像话嘛,他都几百年前的人物了!”

  姚老头讥笑一声:“那不就结了?以我说的为准。姜显宗入神道境后,许多人慕名而去,在天池边上结庐而居,这才有了武庙。”

  梁狗儿疑惑:“可您还是没说,为什么兵主的传说是真的?兵主又是哪个年代的?为何神话故事里也没人提过他。”

  姚老头随口道:“天池下,有人用刀意刻着大字。”

  梁狗儿来了精神:“刀意?刻得什么?”

  “世界与吾并生,万物与吾唯一。”

  梁狗儿咂摸着这十二个字,许久后酸溜溜道:“狂的没边儿了!不就几个字嘛,我去刻几个字,我不也成兵主了?”

  此时,梁猫儿看着官道前方出现的轮廓,回头说道:“师父,我们到长白山脚下了,前面应该就是二道白河镇。”

  ……

  ……

  二道白河镇乃是进长白山前的最后一处人烟,数不清的景朝武人进不得武庙,便在此结庐而居。

  有人修行几年,侥幸进了武庙。

  有人在此蹉跎一生,也只能在山脚上仰望远处的巍峨雪山。

  牛车刚驶进二道白河镇,梁狗儿却惊见一条条巷子里,藏着数十名身披黑甲、头戴雉尾的甲士凝神戒备,左手放在腰后的短弩上,右手按着腰间刀柄。

  梁狗儿将面前凌乱的长发拨开一条缝隙:“老头,这不会是来抓我们的吧,这么多甲士你行不行?要不咱们跑吧。”

  姚老头冷笑:“带着你们几个拖油瓶,我老人家能跑哪去?他们不是来抓人的,继续往前走。”

  梁猫儿硬着头皮,赶着牛车往镇子里驶去。越靠近甲士,他便越紧张,攥着缰绳的手心都浸出了汗。

  然而与景朝甲士擦肩而过时,对方也只是注视着他们,冰冷的目送他们进入镇子,并未动手。

  二道白河镇里鸦雀无声。

  路过一处铁匠铺时,姚老头看见铺子里还烧着炉火,匠人却躲在一旁,停了打铁的动作。

  梁狗儿看向姚老头,小声嘀咕道:“老头,你见多识广,这是怎么回事?”

  姚老头面无表情道:“这些是景朝虎贲军,有大人物来二道白河镇了,最少也是景朝三姓之一的正二品大员。”

  景朝三大姓,元、陆、姜。

  梁狗儿问道:“那咱们怎么办?”

  姚老头低声道:“别多事,默默过了镇子,直接上山。”

  从镇子当中穿过时,却见百余名甲士拱卫在一处酒楼周遭,虎视眈眈的戒备着。

  酒楼中,一灰袍中年人独自坐在一张八仙桌前,面前只放了一只简陋的陶碗,陶碗里只有小半碗白米饭。

  没有菜。

  那灰袍中年人在肃然的守卫中,夹了一口白米饭,而后闭上眼睛慢慢咀嚼。

  再张开眼时,对店家笑着说道:“抓一把生米过来看看。”

  店家忙不迭的应下,从后厨抓了一把白米过来,却被一名年轻人挡下。

  年轻人从店家手里接过白米,回身给灰袍中年人看:“大人。”

  中年人看了许久:“东京道的米,粒粒饱满,但愿今年种下去能有个风调雨顺的太平年,秋季时有个好收成,也好让西京道少饿死点人……再取苞米和豆子来看看。”

  店家又回厨房取来苞米和豆子,中年人看得爱不释手。

  门外传来牛车轮子滚动的声响,他转头看向门外正看见梁猫儿赶车经过。

  中年人原本并未在意,可他身旁那年轻人看见车上坐着的人,当即俯身过来低语几句。

  中年人微微一怔,而后笑着说道:“快请他们进来,就说我想请他们吃顿饭。”

  年轻人快步出了酒楼,来到牛车前客客气气的抱拳道:“老人家,我家大人想请您进屋稍歇片刻。这家酒楼的参鸡炖榛蘑是一绝,门前匾额还是先帝进山前亲手写给店家的,您可品尝一下再赶路。”

  梁狗儿沙哑道:“不必了我们还打算日落前……”

  可姚老头笑了笑打断他,对年轻人说道:“相逢即是有缘,主人家既然这么客气,那我们吃顿饭再进山。”

  说罢,他坦坦荡荡跳下牛车,径直走进酒楼,坐在中年人的对面。

  中年人对店家挥挥手:“去,做一桌拿手好菜。”

  店家慌忙退下。

  此时,梁狗儿等人没有落座,就站在姚老头身后。他们假扮姚老头的儿子、孙子,没有落座的道理。

  中年人看他们一眼,示意身后的年轻人斟茶。

  他看向姚老头,笑着问道:“老人家从哪里来?”

  姚老头随口答道:“宁朝。”

  梁狗儿和朱云溪瞬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老头。他们还当老头是老江湖,必能糊弄过去,结果刚开口就被人问出了底细?

  在景朝大官面前承认宁朝身份,这不是找死吗?

  梁狗儿下意识想要握刀,结果却想起来,自己早已没了右臂,督脉也断了,用不得刀。

  此时,中年人听闻他们从宁朝来,却笑容不改:“从宁朝过来可不近呐,您是怎么来的?”

  姚老头回答道:“从启东上船,海上飘了一阵子,在旅顺下的船。”

  中年人赞叹道:“想来是坐了徐家的商船,船上可是香料?”

  姚老头说道:“有香料有丝绸。”

  中年人算算日子,面带抱歉道:“您从旅顺下船时,那边应该正值兵祸,没有惊扰到您吧?”

  姚老头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漫不经心道:“无妨,我老人家这一把年纪,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倒是你,正值风口浪尖怎么跑到这荒郊野岭来了。”

  中年人笑了笑,对此避而不答,抬头看向姚老头身后三人:“这是……您收的徒弟?”

  姚老头不屑道:“不是,我徒弟比他们强多了。”

  梁狗儿挑挑眉头看看周围林立的甲士,咽下了口中反驳的话。

  中年人坐在八仙桌对面,慢悠悠问道:“您好像挺宝贝自己那位徒弟的?”

  姚老头抬头直视着对面的中年人:“他是个野小子,亲娘不爱、舅舅不疼,我老人家自然要宝贝一些。”

  中年人叹息道:“也许他母亲和舅舅有自己的苦衷呢?”

  姚老头好奇道:“什么苦衷,他们死了?”

  灰袍中年人一怔,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只留了四名心腹。

  待酒楼里所有人走得干净,他才哈哈大笑起来:“早听闻您生性刻薄,有气死人、救活人的本事,今日总算领教到了!”

  梁狗儿面色一变,对方虽然没提名没提姓,可“生性刻薄”这四个字,跟指名道姓也没区别了。

  对方竟一开始便认出了姚太医的身份,何时认出的,怎么认出的?

  思索间,店家端来菜品,在桌子上一一摆开。

  姚老头夹了一块榛蘑放进嘴里,随意说道:“陆谨陆大人方才起复,正该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时候,怎么有雅兴来长白山赏雪?”

  陆谨。

  陈迹的舅舅。

  十几日前刚刚兵变夺权,摇身一变成为新一任景朝枢密院枢密使。从今往后,头顶只有中书平章、皇帝这两人了。

  而陆谨身后年轻人,赫然便是陈迹曾经救下,又冒险送走的吴宏彪。

  姚老头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饭菜:“怎么不吃大人物怕有人下毒吗?”

  陆谨看着桌上菜肴却没有动筷子,只是慢声解释道:“十六日前,我朝天策军在固原兵败,大统领元臻不知所踪;西京道又闹了蝗灾,灾民饿殍遍野。如此艰难时局,陆某哪有心思享乐?所以我近来每日只食一餐,也只吃野菜,与西京道难民共苦。”

  姚老头赞叹:“陆大人该换身内班行头去唱戏的。”

  刹那间,陆谨身后除了吴宏彪,其余三名心腹拔刀相向,却没说话。

  姚老头笑了笑,再夹一口榛蘑放进嘴里:“不过这戏要能唱一辈子,叫人分不清戏里还是戏外,也不错。”

  陆谨抬手示意虎贲军收刀:“不得无礼。老人家在为人出气,无妨的,气全说出来心也就静了。”

  他见姚老头面色不改,又斟酌着问道:“您怎么没带徒弟来景朝?”

  姚老头冷笑一声:“他说,他舅舅不让他来景朝。还说自己留在宁朝,往后说不定还能帮上他舅舅的忙。”

  陆谨轻叹一声:“难为他了。”

  一名心腹看了一眼天色,俯身在陆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说罢,陆谨起身对姚老头拱手作揖:“多亏姚太医照看,陆某在此谢过了。您是他的师父,如今被靖王府之事连累来了景朝,不如明日随我一同回辽阳府,免受奔波之苦。过些时日待时局安定,我便派人去接应他来辽阳府与您同住。”

  姚老头冷声道:“不去,你何时接他来了景朝,再派人来武庙找我。”

  陆谨也不勉强:“陆某今日还要上山,便不在此处耽搁了,您何时想来辽阳府,陆某随时欢迎。”

  他转身往外走去,散布在二道白河镇各个角落的甲士哗啦啦跟上,密集的甲胄摩擦声,声势如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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