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
送葬“你你你!”梁仁心气得声音发抖,“你怎么可以对师公动手动脚?这是大不敬!”
师蓬蓬瞥了一眼那块殓布上的符文:“彼此彼此吧。”
正常殓布上应该用往生咒或渡亡经,但这块殓布上画的,却是一道枉生咒。难怪益师公生气,可不怪他们心不诚。
“好啦好啦,弟妹第一次回村,不懂规矩,就别太较真了。”梁仁心的老婆适时站出来打圆场,“你们几个只要在益师公灵前诚心忏悔,相信师公他老人家会原谅你们的,当然”
她顿了一下,面容微微扭曲,声音却越发和蔼,“如果师公的怒气平息不了,你们就永远不能走出这个灵堂。”
曹凡真小声询问:“怎么才算取得师公的原谅?”
梁仁心露出一个阴恻侧的笑:
师公的棺盖盖回去就算”
话未说完,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师蓬蓬已经将棺盖推了回去,又随手拍了张符上去,拍拍手,“好了。”
梁仁心:笑容凝固。
其他人:"”
益师公被迫原谅了他们,梁仁心夫妇面色不善,但也不敢再说什么。
肖灵殊还在一旁拱火:“不跟我妈咪说谢谢?
“弟妹真有本事。"梁仁心皮笑肉不笑地说,“那现在请到祠堂里吃席吧。
灵堂的另一头,一道大门缓缓打开,嘈杂的人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农村祠堂的大厅,大厅灯火通明,当中共有四张桌子,桌上摆满了宴席菜肴,十几个村民打扮的NPC围坐在桌子边,正在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听到大门的动静,村民纷纷看了过来,露出一张张呆滞的面孔。
“诶,你们终于来啦。”一个妇人走过来招呼他们,“赶紧的,过来坐下,我们都开席了。”
几人刚要动身,梁仁心突然伸出手,拉住了肖灵殊:“这边都是大人席,小宝年纪小,在这多不自在,不如跟大伯去隔壁的小孩桌吧。”
“对对。”梁仁心的老婆帮腔,“正好,我家大宝也在那边,他就比小宝大一岁,可以陪小宝一起玩。”
肖灵殊看向师蓬蓬,眨了眨眼:
”妈咪.?”
师蓬蓬:“”
在进密室前,工作人员提示过,扮演小孩的人中途会单独走一条线。
但是现在这个密室被那个东西控制了,游戏还是按照原来的剧本进行吗?
师蓬蓬想起密室中出现的那些老物件,以及网上一条跟老板经历有关的repo,心里隐隐有所猜测。
问肖灵殊,“你一个人可以吗?”
“你在怀疑我们学校的教学质量?”肖灵殊掏出一个铜钱拿在手上抛,“虽然我比你差一点,剑也没缠好今天没有带来,但是我还有秘密武器.
师蓬蓬:“说重点。”
消灵殊:“我不行的话会想办法召唤你的!”
“行。”师蓬蓬打断他,果断转头看梁仁心夫妇,“快,把他带走。”
肖灵殊:“…”
好无情的一个母亲!
梁仁心夫妇带着肖灵殊一道小门走了,剩下三人则由那妇人领着,在其中一张还有空位的桌子落座。
师蓬蓬粗粗一扫,见桌上一共九道菜。
所谓丧七婚八寿九,丧宴在有些地方又叫解秽酒,一般是七道菜,菜色多为冬瓜豆腐一类偏白色的素菜和甜品。
这席上的菜不仅数量不对,还有几道红色的寿菜。
虽说现在移风易俗,没有以前那么讲究了,但在这个以“送葬”为主题的密室里,又显得太不讲究了。
不过他们也不是真的来吃席的,刚坐下一会,筷子都没拿起来,梁仁心夫妇便去而复返。
“弟弟弟妹,不好啦。”梁仁心神色慌张,说道,“小宝不见了。”
师蓬蓬:“怎么回事?”
“唉,这都怪我。”梁仁心老婆抢过话头,“我前头吃坏了东西,刚刚闹起了肚子。也是我大意,见小宝跟大宝好好地在一起玩,想着就一会,出不了什么事,谁知道.
“你还敢说!”梁仁心气恼地扇了她一巴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婆娘,小宝要是找不回来,我看你怎么交代。”
“你怎么不说你自己?”他老婆也是气急,反手跟他扭打起来,“就会喝酒,要是你帮我看一会,哪里会发生这种事…”
师蓬蓬冷眼看着,说道:“你们两个,别再拖延时间了,赶紧找孩子吧。
背景音一一“我和我的丈夫、妹妹一起,把整个梁家村翻了一遍,可就是不见小宝的踪影。
小宝还那么小,他能走到哪去?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我也越来越绝望。
这个时候,村里有位老人告诉我,在山脚那边有一位能通鬼神的问米婆,我或许可以找她问一问。
我以前从来不信这些,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我也要试一试…”
祠堂另一侧的墙上打开一扇门,师蓬蓬带着颜京和曹凡真走过去,见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堂屋,不过一面墙边设着香案,案上供着一幅神像,两个香炉和瓜果贡品等。
香案前方摆着一张古朴的木头方桌,桌上放着一本黄历、一碗白米和对半月形的筊杯。
一个身形丰满的中年妇女坐在桌子一侧:“你们是来问米的?”
师蓬蓬点头:“对。”
所谓问米,乃是一种沟通阴阳的远古巫术,最早起源于几千年前的问觋。
一些人自称能够走阴,将阴间的魂魄带回阳间,附于自身,从而与生者对话,乃至占下吉凶,预知未来等。说白了,就是俗称的“鬼上身”,因此做仪式常以米为媒介,特别是在农村地区,米是重要的祭祀用品,无论生人死祭,都以米为食。
民间将此称为问米,修习问米术的神婆便被称为问米婆。
这种法术与扶乩类似,其实都不是正统道术,带有很浓重的迷信色彩,多是些不入流的骗子用来行骗的手段。现在城市基本见不到了,但在农村地区仍然很有市场。
问米婆让他们三人在方桌的另侧坐下,问道:“可有所问者的生辰八字?”
师蓬蓬想起进密室前,工作人员交给她的信封,便拿出来拆开,里面果然有一张名帖。
姓名:杜平思生辰:甲寅年癸西月庚寅日卯时三刻另有梁家村的地址等信息。
杜平思?这是谁?”曹凡真还有些状况外,疑惑问,“不是要问孩子的去向吗?”
在故事背景中,孩子父亲是梁家村的村民,按说应该姓梁才对。
师蓬蓬摇摇头:“不清楚。”
其实不止是姓名,这个生辰也透着古怪。
名帖上用的不是常见的公元日期,而是华夏传统的干支纪年。
干支纪年以天干和地支顺序相配,六十年为一周期,如此循环往复。
上一个甲寅年对应的是公元1974年,但故事背景应该是比较近的年代,明显对不上孩子的年纪。至于下一个甲寅年,则要到2034年,就更不符合了。
问米婆把红纸摊开在方桌上,翻了翻黄历,道:“现在我要开始问米,需要有一个人跟着我一起做,你们谁来?”
师蓬蓬走到香案前。
“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做错了。”问米婆提醒道,接着就用一种古怪的步伐,绕着桌子来回走动。
师蓬蓬瞥了眼她的落脚,见她走的是阴步。但不知是NPC本人不行,还是背后的东西功力不足,问米婆的步子歪歪扭扭,每一步都差了一点点。
师蓬蓬跟在后面走了起来,当然,她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了正确的位置上。
走完三圈,问米婆拿起筊杯往地上一掷,筊杯落地,一正一反。
“圣杯。”问米婆面上一喜,猛地转过身,将手插到米中,高声喝道,"天灵灵地灵灵,失踪人杜平思,你的家人在找你。如果听到,请速速归来师蓬蓬心中一动,也跟着默了一道寻鬼咒。
果不其然,随着咒语落下,堂屋中骤然一冷,平地生出一阵阴风,卷起香炉里的香灰,纷纷扬扬地吹了一地。
问米婆缓缓抬头,面向他们。
刚才还算和蔼的面孔变得扭曲狰狞,两颗眼睛向上吊着,完全看不到瞳仁,只剩下布满血丝的眼白。
俨然已被附了身。
颜京头皮一紧,但是面色不变,只低声问:“要动手了吗?”
“等等,不太对劲。”师蓬蓬眉头微微蹙起,心底越发地疑惑。
眼前的问米婆形容虽然可怖,但身上并无眚气,却并不是那个被鞋子招来的东西。
这个密室里,竟有两个阴灵。
师蓬蓬手中捏诀,町着问米婆:
你是谁?”
“我…我….”问米婆嘴唇抖动,牙齿“咔咔”作响,费尽了力气,好不容易才发出了声音,“我、我是杜平思一一”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既是问米术召来的,自然是问米所问的人。
师蓬蓬还想再问,但杜平思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口中“嗬嗬”作响,只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鞋子…
找鞋子…”
随着她的话,堂屋的小门打开,梁仁心夫妇押着梁愚走进来,一把将他推到地上。
梁愚倒地,一只红色的虎头童鞋从他怀中掉出来,滚到师蓬蓬几人面前。
梁仁心高声怒斥:“弟弟、弟妹,我们刚刚在梁愚身上发现了这只鞋子,小宝肯定是被他带走了!”
梁愚抬头看他们,着急地连连摆手:“咿咿、咿咿一一”
梁仁心一脚踢在他的身上,恶狠狠道:“你这心肠歹毒的憨子,休想狡辩。”
师蓬蓬:“这鞋子和小宝有什么关系?”
“诶,弟妹你有所不知。”梁仁心老婆道,“刚才小宝和大宝一起玩,见大宝的鞋子好看,非要和他换着穿,我拗不过,就给小宝换上了。”
“就是这鞋子。”她捡起那只虎头鞋举到他们面前,“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全村就这一双,绝对错不了。
“不错。”梁仁心跟着附和,“现在小宝人丢了,鞋子却在这憨子手里,不是他下的手还能是谁?”
“可是”师蓬蓬缓缓说道,“这只鞋子,在我们进村的时候就在梁愚手上了。”
当时“小宝”还跟在他们身边呢。
梁仁心夫妇没想到还有这么节,一时哑然。
梁愚得证清白,激动地朝着师蓬蓬连连伏拜:“咿伊一一这时曹凡真突然“啊”的一声,道:“这只鞋子,和那些纸扎人穿的是样的!”
师蓬蓬:“纸扎人?”
“就是益师公棺材前摆的那些啊。”曹凡真道,“有两个红色的,两个绿色的,你们忘了吗?”
“那是陪死者上路的童男童女”
师蓬蓬眉头皱起。
古人认为万物生而有灵,特别是没有被世俗污染过的小孩,身上的灵气更强,因此一些上位者会用童男童女殉葬,以在死后能够借助他们的灵气来达到升仙的目的。
后来人殉制度渐渐消失,这种陋习却被保留了下来,不过改用纸扎人代替。纸人一般是红男绿女,象征阴阳协调。
红衣红鞋,正是童男的标配。
但是梁仁心夫妇为什么要给他们的儿子做一对和童男一样的鞋子?
不对,这双鞋子,根本就是给“小宝”准备的。
这双鞋子既是独一无二,而其中一只又在梁愚手里,那么梁仁心夫妇那里就只剩下一只。
没有人会给一个小孩穿只剩一只的鞋子。
除非有什么原因,让他非穿不可。
师蓬蓬回想从进密室以来的种种异象,能通阴阳的童男鞋,画了枉生咒的殓布,不合时宜的丧宴…
种种一切,以乎都指向了一种仪式。
益师公用活人殉葬。”
不仅如此,梁仁心夫妇说的话里,应该还有一件是真的,那双鞋子,原本应该是由他们的儿子穿的。
梁大宝,才是益师公一开始定下的童男。
师蓬蓬目光一凝,逼视梁仁心夫妇,“你们用小宝做你们儿子的替身。"
想通其中关窍,她不再犹豫,当即飞出两道黄符,在对应的方位燃起符火。果然,密室中的阴寒气息顿时如遭日曝,迅速地消融褪去。
梁仁心夫妇和梁愚三人嘤咛一声,双目一阖,昏睡了过去。被梁仁心老婆拿在手里的虎头鞋顺势落到地上,竟像是有人穿着一般,一跳一跳地要往堂屋外走。
然后被师蓬蓬一脚踩住。
“想走?”她一道六丁六甲诛邪符贴上,虎头鞋再不能动。
不过片刻,密室里便恢复正常。
曹凡真的表情却裂开了,她再后知后觉,此刻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啊”的惊叫一声:“这这、这你.
你…
“别怕。”师蓬蓬回头冲她露出一个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只是撞客而已,有我呢。”
曹凡真:“”
颜京酷酷地站在一旁,斜眼瞥了她们一眼,心里有些后悔邀请曹凡真起来了。
不然现在师蓬蓬悉心安抚的人一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