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藏阴
左眼藏阴师蓬蓬这话并非夸大恐吓,这件夹克上附着极为骇人的气息,无尽的恐惧、惊惶、悲伤和懊悔交织在起,比制造出那只魇住金扫扫的魇崇的情绪还要更加浓烈百倍。
当中更有一股徘徊不散的尸气。
正常亡故者穿过的二手衣服,只要稍加清洗消毒,就跟普通的衣服一般无二。只是一般人心理膈应,所以不会穿这种衣物。
显而易见,这件夹克原来的所有者,绝对不是正常情况下死亡的。甚至衣服上的气息也不是自然沾染上的,而极有可能是人为故意炼进去的。
“怎、怎么会这样?”小谭心头“砰评”直跳,试探地问,“那你能处理吗?
她咽了下口水,有些天真地说,我看电视里说,这种情况,是不是可以给衣服做超度?”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要超度的恐怕不是这件衣服.…"师蓬蓬的视线上移,落在她左边的眼睛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眼睛怎么了?”
“啊?”小谭一怔,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跳动了一下,但速恢复平静,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在滴滴打鬼上不是随便看看,而是故意选的经验少的人。”师蓬蓬手上捏着一道诀,面上仍不疾不徐"刚才那副塔罗牌,也只是你用来试探我的道具吧…
从一开始,这个小谭的言行就透着一种矛盾。
她在网上极为谨慎,却丝毫不作调查就要求和师蓬蓬见面。她说她只看了履历部分,但履历分明是师蓬蓬最大的劣势。
真要算起来,师蓬蓬最大的优势,应该是定价比其他人稍微便宜点。但小谭没有问过任何费用的问题,说明这也不是她在意的点。
小谭如此敏锐,能够判断自己遭遇了超自然事物,但这件夹克明显比塔罗牌可疑得多,她却一来就断定问题出在那副塔罗牌上。
最重要的是,从两人见面到现在,小谭就一直在尽力地表现出害怕和惊讶的样子,然而恰恰是因为这样,反而显得有些刻意了。
她和师蓬蓬说的话里,也有许多主动引导的成分。
比如说是买了塔罗牌以后才开始出现不舒服,在师蓬蓬锁定夹克后,又马上把原因往衣服是二手的问题上带。
最后还不经意地提出可以给衣服做超度。
正常人在得知自己买到了死人的衣服时,第一反应应该是尽可能地销毁干净,最好是能烧得灰都不剩。
怎么会先想到给衣服做超度呢?
师蓬蓬一来就发现她没说实话,所以在查探塔罗牌的时候,顺势在她身上施了一道诀,果然在夹克上发现了更大的问题。
但夹克依然不是真正的源头。
相反,恰恰是夹克的存在,掩盖了真正的魔物的气息。
小谭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一半的眼睛,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朝下,眼皮耷拉着,尽量避免与师蓬蓬正面对视。
不仅如此,她的眼底一直蒙着层水汽,乍眼看去像是休息不足导致的生理性泪水。但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左眼比右眼略微浑浊一些。
那其实是一层凝成了实质的阴气。
小谭显然没想到师蓬蓬会做出这个判断,脸色微微一变,豁然起身道:“胡言乱语,我看你就是骗钱的吧?这事就到此为止,我不用你处理了。”
说罢,拎起夹克就要离开。
不料刚跨出一步,眼前蓦地出现道黄符,朱砂亮起,符法倾轧而下。
小谭大吃一惊,“啊”的一声惊叫,连忙伸手捂住左眼,右眼惊怒交加地瞪着师蓬蓬:“你干什么?!”
“给你试用一下我的实力。”师蓬蓬手上飞快掐诀,微笑道,“放心,不满意不要钱。”
“我不需要!”小谭急声道,“你快住手!”
师蓬蓬不为所动,指诀点出,两道符朝着小谭的面门飞去。
朱砂泛出红光,小谭再控制不住,右手一挥,一股阴风席卷而出,吹得符纸“猎猎”作响。
“我本来不想跟你动手的,是你非要逼我。”小谭说道,声线已然变成了一道低沉粗哑的男声。
捂着左眼的手掌缓缓放下,眼皮抬起,露出一只没有眼白,全然变成了黑色的眼珠子。
阴气从左眼倾泻而出,将她整个人团团裹住。
“果然是被附身了。”师蓬蓬眸色微冷,迅速掐了一道破邪咒往小谭身上招呼。
那附在小谭身上的东西似乎也懂些拳脚功夫,见状灵活地一个侧身,避开这一击的同时还顺势掐了一个指诀,强悍的力量逼得师蓬蓬退了一步。
师蓬蓬凝眉,“你修炼过?”
“你倒是有点眼力。”“小谭”冷笑声,手上开始结印,“识相的就赶紧滚”
话未说完,身周四角陡然出现四道黄符。
“小谭”脸色一变,“卧槽,四象符阵!”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小谭”一看这阵势,立马停下掐了一半的法诀,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它逃得太果断,趁着符阵尚未完全成势,硬生生扛着伤害,扯下东角的符纸,破开一道缺口,逃了出去。
“奇怪……”师蓬蓬小声嘀咕。
阴物不可能轻易地破开四象符阵,刚才的一瞬间,那东西分明是将阴气收了回去。是小谭主动以肉身相搏,减弱了符阵的压制,才得了个空子。
当下不容细思,师蓬蓬收了符阵,快步追了出去。
小谭的速度极快,眨眼的功夫已经跑到了大堂里。这时间大堂的客人不算多,但如果施法阻拦还是过于显眼。可若不施法,一旦被她跑到街上,那就更不好处理了。
正犹豫间,前方的一个暗处突然蹿出来一条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到小谭身前,一个擒拿扣住她的手臂,“好重的阴气,你是什么鬼东西!”
却是肖灵殊。
原来刚才师蓬蓬走后,肖灵殊到底没能按捺住好奇心,刚好颜京也说突然有点口渴想喝茶,于是两人干脆地把道观的大门一锁,一起偷偷跟了过来。
怕被师蓬蓬发现,他们专门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本是想暗中观察,没想到突然跑出来一个满身阴气的人。
肖灵殊DNA当场就动了,毫不犹豫地出了手。
小谭没料到会横生出一个人来,时不备被拿住,但它反应也是极快,当即反过手,精准地敲了下肖灵殊手腕的一处。
肖灵殊经络一麻,反射性地松开手。
然而这短暂的耽搁,已经足够师蓬蓬追上来。两道黄符悄无声息地贴到小谭的背上,小谭浑身一颤,牙关咔咔”作响,犹自挣扎。
“还想跑?”肖灵殊将他的古铜墨斗往师蓬蓬手上一塞,“师姐,盘它!”
师蓬蓬疑惑:“你不会用吗?
这是他的法器没错吧?
“对哦。”肖灵殊一拍脑袋,“嘿嘿,一在你身边,就想给你打下手。
.…"师蓬蓬翻了个白眼,手上一刻不停,拉出墨斗线,极快地将小谭的两只手腕捆到了一起。
小谭见大势已去,只能认命地泄了力气,颓然道:“我认输了,求你们轻点,别闹出太大动静,小心被人看到了报警。”
“怎么?”师蓬蓬挑眉,“你还怕警察不成?”
小谭没有回答,只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颜京一手插着兜,款步从角落里走出来,提议道:“那就回元一观吧。”
“?”师蓬蓬徐徐看他,“你怎么也在这?”
颜京面不改色:“师弟要跟踪你,我来看着他。”
一旁的肖灵殊:???
哥,你不是来喝茶的吗?怎么把自己泡开了?
回了观里,师蓬蓬把“小谭”拎进接待室,冷声道:“还不从她身上出来?”
“小谭”面露难色,迟疑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我出不来“少来这套!”肖灵殊以为它还不老实,并拢双指点住它的灵台,“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嗷!”
他冷不丁倒吸一口冷气,手指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猛然弹开,愕然道,师姐,她身上有恶咒!”
“什么?”师蓬蓬讶然,上前按住“小谭”的脉搏,正要施诀检查。
这时小谭的右眼恢复清明,她本人的意识回归,面露恳求:“大师,求你不要伤害他,没有他,我根本回不来国内,是他救、救了我”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师蓬蓬动作一顿。她已经发现,小谭先前所做一切,并非被寄生在她身上的阴灵所操控,而是在意识清醒下的自发行为。
他们之间分明是共生的关系。
小谭的右眼露出一丝瑟缩,犹豫不言。
“你不说的话,我只能按流程办事了。”师蓬蓬作势要继续动作。
“不要!”小谭一急,这才出声,我说,我都说!”
她睁开那只全然黑色,布满阴气的左眼,一男一女两道声线同时说话,交织在一起,“我们是从麺国逃回来的.”
师蓬蓬听到麵国,精神顿时一振,先前发生的许多事情从脑海中一闪过,但面上丝毫不露,只是平静地听着。
小谭说她真名叫谭频,原只是西洛本地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不久前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网友,那网友与她志同道合,两人相谈甚欢,很快成为至交。
没多久,那网友约她一起去东南亚一个小国玩,还热情地说要包她机票和酒店的费用。谭频也没多想,高高兴兴地带了护照就去了。
到了国外,刚下飞机,就有号称是网友预订的专车来接她。谭频只当那网友做事周到,等她坐上专车时才惊觉不对,但为时已晚。
原来那所谓的网友只是盘踞在麵国的一个叫长生岛的诈骗团伙的账号,通过各种精美的话术把谭频骗到东南亚小国后再实施绑架,中转送去麺国。
谭频当时只觉天旋地转,想到网上关于麺国诈骗园区的种种新闻,知道自己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即使有幸被解救,这期间还不知要受多少折床那一刻,她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没想到就在她绝望之时,押送她的其中一人偷偷告诉她,可以想办法放了她。那人就是现在寄生在她身上的阴灵,名叫伍峡雨。
伍峡雨小时候父母意外去世,被同族的叔叔收养。那叔叔是一个苦行的跛僧,伍峡雨从小跟着他打打下手,也学了一点粗浅的法术。
后来叔叔去世,伍峡雨的法术学得稀松平常,没闯出什么名堂,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正想着改行做点别的什么谋生的时候,有人找上他,说东南亚那边有富人要做法会,想找一些国内的僧人前去交流。
东南亚小国普遍信奉小乘教,这方面的氛围确实比国内浓厚得多。那人说得天花乱坠,伍峡雨又自恃有法术防身,想着出不了事,就跟着去了。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恰恰就是看中他学了法术。
原来那个长生岛园区,却并非普通的电诈团伙,里面不知从哪聚集了帮学了邪术异法的人,背后还有高人坐镇。除了进行普通的电诈和绑架等勾当外,长生岛还制作了一大批阴邪物品,利用网络等渠道送回到国内。
他们自己的人手不够,又诈骗控制了一批像伍峡雨这样的修士,逼迫他们参与制作那些邪物,甚至利用他们的法术,控制其他被绑架的人。
伍峡雨不是他们的对手,被迫加入了他们的团伙。但长生岛的手段实在太残忍太令人发指,他日日夜夜受着精神折磨,几近崩溃。
直到后面,长生岛自觉伍峡雨已经是他们的一员,对他放松了看管,还派他去押送新到货的谭频。
伍峡雨见谭频年纪轻轻,实在于心不忍,趁着中转换地方的时候,找了个空隙带着她跑了。
那些人哪里能罢休,一路追着他们。伍峡雨运气不好,被打中了一枪,眼看命不久矣。他心知一旦他死了,不但谭频跑不掉,有那些搞邪术的在,他也别想就这样解脱。
如此,他干脆心一横,用长生岛教的一种将邪崇炼进物品的术法,将自己的阴灵炼进了谭频的左眼。
他与谭频就此共生成为一体,谭频借助他的力量,魇住了那帮追捕他们的人,用人类不可能有的体力和速度,在长生岛收到消息前跑回了机场,逃回了国内。
本来回国后正常应该去报警,谭频却犹豫了,因为一旦报警,伍峡雨的事也就瞒不住了,虽然他已经死了,但错误已然犯下,他的魂魄去了阴司一样要受到惩处。
伍峡雨用自己的命救了谭频,谭频实在不忍心送他去受苦。但与此同时,她和伍峡雨也日日夜夜受着魔气的折磨。
因伍峡雨将自己炼进她眼睛的法子,原是一种极为阴毒的恶咒,连伍峡雨也无法将自己放出来,只能任由阴气将谭频侵蚀,他自己也逐渐成魔。
无法,他只能建议谭频寻找外援,请别的修士进行超度,减轻一部分罪孽。
但谭频怕伍峡雨的秘密被发现,不敢找上大观名刹的高人。思来想去,她决定找一些有一点本事,但经验粗浅的民间术士,万一对方发现端倪,她和伍峡雨还来得及逃跑。
不过这类人里有许多又是招摇撞骗的混子,为作分辨,谭频和伍峡雨想了个法子,先以塔罗牌作为幌子,测试对方。如果对方能够发现并祛除牌上的崇气,再拿出那件夹克。
那件夹克根本不是什么古着,而是伍峡雨临终前穿的衣服。在他将自己炼进谭频的眼睛时,他过往那些可怕记忆和曾经接触过的被害者的情绪,也附着到了那件夹克上,成了魔兰示0只有驱散了夹克上的那些气息,伍峡雨的痛苦才能得到短暂的缓解。
在找到师蓬蓬之前,谭频已经找过几个人,可惜无一例外都是些江湖骗子。
相较而言,师蓬蓬的资料又过于白板,其实也不符合谭频的要求。但谭频已经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才约见了她。
在茶楼里初见时,她见师蓬蓬这么年轻,还以为这次也没戏了。
没想到结结实实地碰了个硬茬。
“原来如此。”师蓬蓬恍然。
一旁的肖灵殊“咦”的一声:“难道你不是看到我师姐挂上了元一观的大名才找她的吗?”
“什么元一观?”谭频茫然,道,我看她资料的时候,她的单位资料还是空白的,如果她当时有填单位,我应该就不会找她了。”
她找人的第一要求,就是不能是有组织的。
肖灵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