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婚书
白婚书次日是周末,但师蓬蓬怕颜京有别的行程,还是起了个早,并给他发了条信息。
SPP:【我在餐厅吃早饭,要走了叫我。】
不一会,颜京也过来了。
小地方的酒店配套一般,提供的早餐只有些粗糙的包子和炒饭。
颜京扫了一圈,最后一脸嫌弃地泡了杯速溶咖啡。
师蓬蓬见状不是很赞同:“你就空腹喝这个啊?”
“嗯。”颜京瞥了眼她盘子里堆着的两个大包子一个鸡蛋,面露佩服,我们家猪吃得精细,不像你什么都吃得下。”
“知道了。”师蓬蓬嘴角微抽,把盘子里唯一的白煮蛋递过去,“但是家猪也要注意健康,等会还要送山猪回去呢,别犯胃病了。”
家猪:“”
家猪脸色一黑,顿了一下,还是勉为其难地接过白煮蛋吃了起来。
正吃着东西,门口处走进来一个瘦高个子的年轻男人。
餐厅很小,师蓬蓬的位置又正好对着门的方向,因此一下注意到了这个人。
男人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上还沾着一点泥土和草叶,脸色发青,眼睛下面一圈黑色,看起来十分狼狈。
师蓬蓬不自觉地蹙了下眉,察觉到这男人身上有一丝不祥的阴气。
男人的视线在餐厅里逡巡一圈,最后定在角落里一个容貌清秀的年轻女子身上,快步走过去,喊道:“林乐乐。
对方也看到了他,站起身来,语带惊讶:“安庭,你一大早跑哪去了,信息也不回?
待看清他的样子,又吃了一惊,你怎么搞成这样?”
高安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沉着脸说:“你把那个男人叫出来,我们把账算清楚了。”
“你在说什么?”林乐乐莫名其妙,“什么男人?
“你这就没意思了。”高安庭冷哼声,“难不成还想继续一脚踏两船吗?”
他声音不小,一下把周围客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林乐乐顿时脸都红了,又急又气:“你有病吧?无缘无故地发什么神经呢?”
“无缘无故?”高安庭被她气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红纸,“我已经看到你的婚书了,上面的结婚日子都写得清清楚楚。还有你的喜服,不就挂在酒店的衣柜里吗?”
“什么婚书喜服?”林乐乐疑惑,接过那张红纸一看,顿时大吃一惊,“这是哪来的?是谁开这种玩笑?
“你这又是何必呢?”高安庭形容疲惫,已然无心再争辩,“昨晚你未婚夫亲口说了,你们过了今天就要正式成婚。你放心,我不会破坏你们的,但他找人把我打了,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
这时周围已经有人窃窃私语了起来,看高安庭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同情。
“什么啊!”林乐乐却是气急败坏,“到底是谁在乱说?不行,你带我去找他”
她实在太激动,又是挥手又是跺脚,一不留神,把手里的红纸甩了出去。
红纸飘飘荡荡,在空中划了个弧,落到了师蓬蓬的脚边。
师蓬蓬弯腰捡起,展开一看,果然是一张婚书。
这张婚书非常正式,上面除男女双方的姓名、生辰外,还有主婚人的名字、结婚日期、贺词等信息。
其中男方的名字叫招家耀,而女方名字,正是林乐乐。
“不好意思。”林乐乐追了过来,请还给我”
颜京抬眼瞥了一下,眉头不禁微微蹙起,说道:“这个,不是人的东西吧?”
刚好高安庭也追了过来,听到这话,当即以为他在嘲讽,瞪了他眼:“你什么意思?”
“你们误会了。”师蓬蓬忙打了个圆场,意味深长道,“我朋友只是眼神特别好,能看到很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说着把那张婚书递过去,同时从袋子中摸出一管口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两人的额间点了一下。
“你干什么?”高安庭反射性地拉住林乐乐,一起往后退了一步。
师蓬蓬摆摆手,示意他们看婚书,“你们再仔细看看。”
高安庭和林乐乐不由疑惑,但还是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这一看,登时惊。
只见方才那张红底金字,看起来十分喜庆的婚书,不知怎么地,突然变成了白底黑字的样子。
再一看婚书上的内容,倒与先前大致相同,男方仍是招家耀,但女方名字却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一袁霜。
高安庭与林乐乐二人不禁对视一眼,俱是大惑不解。
林乐乐:“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高安庭更是狐疑地看向师蓬蓬:
“你做了什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颜京放下咖啡杯,一脸不爽,“她是专业学校出来的法师,碰上她算你们运气,爱信不信。”
高安庭:“”
他倒是想再质问,但对方看起来实在太拽,一时竟让他失去了勇气。
这少爷的嘴还是这么毒!
师蓬蓬狂汗,忙轻咳一声,低声解释道:“二位,这张婚书,可不是活人用的东西。你们这两天,是不是碰到什么怪事了?”
高安庭和林乐乐刚才就觉得有些蹊跷,被她一提示,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林乐乐面露惊疑:“难道、难道“嘘。”师蓬蓬看了下周围环境,这里不太方便,借一步说话吧。
那两人心中已经瘆得不行,闻言哪有不同意的,连忙点头。
便把师蓬蓬和颜京一起带到他们住的房间。
一进门,两人急忙就要询问。
师蓬蓬示意他们稍安勿躁,道:
“你们先告诉我,这张婚书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啊。”林乐乐迷茫地看向高安庭。
高安庭道:“我是在她行李箱里看到的。”
原来他们都非本地人士,而是在邻省省会上班的小白领。两人交往了有两年多的时间,感情一直很好,平时一有假期,都是一起旅游。
直到两日前,林乐乐忽然自己请了年假,说要到竹婆县一趟。
高安庭不禁觉得奇怪,这竹婆县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地方,他们以前甚至听都没听说过。林乐乐无缘无故地,突然专门请假去那里做什么?
询问林乐乐,她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所以然。
高安庭越发狐疑,但也没有阻止,仍和往常一样,亲自开车送她去高铁站。不料就在拿行李箱的时候却发现她行李箱里夹了一张看起来十分突兀的红纸。
高安庭顺手抽出来一看,登时如遭雷击。
那张红纸,正是林乐乐和招家耀的婚书。
高安庭当时就想和林乐乐当场对峙,又觉得不甘心。思前想后,干脆也买了一张高铁票跟了过来,想要亲自会会婚书上那个叫招家耀的男人。
到了竹婆县,高安庭联系林乐乐,本以为她会大惊失色,没想到她却一切如常,以为他是专门来陪她的,还十分欣喜,让他跟自己住一个房间就好。
高安庭都被整懵了,想着当中也许是有什么误会,不由有些愧疚,便想和她坦白。
只是他心烦意乱,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就想着先整理一下行礼。不料拉开房间的衣柜,却发现里面竟然挂着一套红色的喜服。
听到这,林乐乐再也按捺不住,打断道:“你刚刚就在说喜服,到底哪里有喜服,我怎么不知道?”
高安庭走到床对面的衣柜边上伸手拉开衣柜的门:“不就在这里吗?
另几人抬头望去,只见那空荡荡的衣柜里,赫然挂着一件中式的红色喜服。
那喜服做工十分精美,宽大的裙摆上点缀着繁复的祥云图案,金色的凤凰于飞,翔翔其羽。
高安庭和林乐乐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因那喜服,分明是纸做成的。
房间的窗户开着,刚好一阵冷风吹了进来,拂过那纸裁的嫁衣,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怎、怎么回事?”高安庭声音都磕巴了,“我昨天看到的,明明是正常的喜服,不是这样的啊…
“是障眼法,”师蓬蓬解释道,“那张婚书,这套婚服,都是阴间的东西,但是要给林小姐这位‘生人所用,所以就在上面施了法术,迷住了你们。”
直到方才师蓬蓬用朱砂为他们点了灵台,破去了蒙蔽着他们的迷障,他们才看到了这些阴物的本相。
“你是说,我撞、撞鬼了?”林乐乐和高安庭面面相觑,两人都已经起了一身白毛汗。
“恐怕不止那么简单。”师蓬蓬沉吟道,但一时还不能下定论,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把事情说完。
高安庭咽了咽口水,说他发现婚服后,因为太愤怒,反而冷静了下来,决心静观其变。
到了晚上,他早早假装入睡。一直等到了半夜,身边终于有了动静。
林乐乐悄然起身,连衣服都没换就出了门。
“她出门的时候特别特别轻,就跟飘着似的。”高安庭回忆说,若不是他一直醒着,根本发现不了。
当时他以为林乐乐是怕吵醒他,现在想来,她的动作根本不像个正常人。
但高安庭当时满心怒火,却没细想,只悄悄地跟在林乐乐的后面,路到了县郊的一片竹林里,亲眼撞见了她和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在牵手约会。
高安庭当时只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便冲上去要和他们理论。
但那两人根本不和他讲道理,林乐乐当场就走掉了。那男人则把高安庭拦住嘲讽了一顿,说他和林乐乐还有一天就要正式成婚了,警告高安庭不准再纠缠林乐乐。
高安庭气得要和那男人拼命,不想那男人一个手势,周围就突然冒出来一大群人,围着把高安庭打了一顿,直把他打晕了过去。
如此,高安庭在荒郊野地里躺了一个晚上,一直到清晨才悠悠转醒。
好在那些人虽多力气却不甚大,他倒没有伤得太重。但这时他心里已经冷了下来,想到林乐乐昨晚那么狠心,属实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只是被那男人打了一顿,就这么灰溜溜走了,未免太窝囊。便又找了回来,想让林乐乐把那男人叫出来,好好算一下账。
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可是你说的昨晚这些事,我一点都不知道啊。”林乐乐都快哭了。
她这时才恍然惊觉,自己这几天似乎一直迷迷糊糊的。包括突然请假来竹婆县,她也说不清缘由,只是莫名地就觉得应该要来一趟。
细细想来,似乎在冥冥之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在迷惑着她。
高安庭也意识到了这其中许多不合理的地方,不由大是懊恼,忙握住她的手,“我相信你。
两人一起看向师蓬蓬,林乐乐巴巴地问:“大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师蓬蓬手上还捏着那张白色的婚书,又反复看了几遍,才缓缓开口:
我想,林小姐应该是被定了阴婚了。
阴婚又叫冥婚,即为死了的人找配偶。
旧时的人普遍迷信于所谓坟地风水,认为出现一座“孤坟”,会影响家宅后代的昌盛。因此家中若有未婚男女身故,便要托“鬼媒人”为其说亲,寻找合适的“对象”,再为两者合婚,并骨合葬。
现在这种风气已经很少了,偶有听闻,也都是私下里悄悄进行。
不过作为一种流传已久的陋俗,大部分人都是听说过的。
林乐乐不解:“阴婚不应该是找死人配对吗?”
“嗯,一般是这样。"师蓬蓬点头,也有些困惑。
白纸婚书,红纸嫁衣,这些都是阴婚的“标配”,但阴婚对象一般是已经亡故的单身男女,林乐乐好生生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被配上阴婚?
再就是,她指着婚书上的名字,问道,“这个袁霜,是你的曾用名吗?
林乐乐摇头:“不是,我从来没有改过名字。”
师蓬蓬:“那就更奇怪了。”
婚书用了障眼法,迷惑了林乐乐。真正被选中的新娘,实际应该是一个叫“袁霜”的人。
但这婚书,又确然属于林乐乐。
且林乐乐明显已经受到了这桩阴婚的影响,因此昨晚,她才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去与那“未婚夫”约会。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去被那“未婚夫”相看。
不仅如此,按照婚书上的时间,以及“未婚夫”给高安庭的说辞,对方今晚应该就要正式“迎娶”林乐乐了。
“不,”林乐乐脸都白了,“我不要跟鬼结婚!”
她不是傻子,想也知道这桩阴婚绝非只是走个过场。一旦礼成,恐怕就不止是像昨夜失去意识那么简单,而是真正亡故失魂,去与那鬼丈夫一起生活了。
“别担心,”师蓬蓬老神在在,“有我呢。”
高安庭和女朋友抱作一团,忐忑地问:“大师,你有什么法子?”
“emmm一一"师蓬蓬陷入沉思。
若是正常阴婚,做场法事便可破解。但林乐乐遇到的这个情况,显然另有蹊跷。
片刻,她皱了皱鼻子,一拍手道,“那就让我来做这个新娘吧。”
高安庭、林乐乐还没怎么,颜京先脱口而出:“不行。”
师蓬蓬莫名:“为什么?”
颜京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默了一下,悻悻地说:“太危险了。”
大概觉得这理由太牵强,又轻咳一声,不是很有底气地找补,“我是说对那个鬼新郎来说太危险了。”
师蓬蓬:“”
高安庭、林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