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桥储仙在典经阁里终于恢复过来，继续往下看的时候，东方胤已经怅然离开。

　　桥储仙看到《王红墨魁》原来是取了两朵牡丹的小画，舒一口气；看到仁惠王居然把他的中衣拿出来显摆，差点把鼻子气歪。

　　彤玖炫尽其所能记下这些东西，希望回去能给少主画个大概，说个明白。

　　深夜，待理琼枝从典经阁出来，太上皇单独取了一幅小画给她看，“姬漫兴告诉我，这个只需给你看。”

　　理琼枝：“这翠簪？”

　　太上皇：“没有落款，是她画的。她不让我做出成品，说是能得到这成品的是很关键的人。”

　　理琼枝不动声色，她还不知道虹霞妃与姬漫兴有什么关系，但这翠簪的成品，只见过她那一个。

　　太上皇回到平心宫，仁惠王告诉她，放到“珍奇”的那个法器已经被陆枫选走了。

　　太上皇：“她要我们做的，都做完了。”

　　仁惠王：“嗯。”

　　太上皇：“没想到能解出谜题的会是年轻人。”

　　仁惠王：“东方胤好像十分难过，可惜我们不知道是为什么。”

　　太上皇：“我们从来都不是掌控全局的人。”

　　仁惠王：“不错。”

　　理琼枝回到琴弈阁，秦皓听她说了大致的情况，姬漫兴设下的果然还是谜中谜，不是那个人，不到那个时候，就解不开。

　　秦皓稍稍安心，却还是不能放松。理琼枝和淼儿都睡下了，夜很深，周围很安全，在这样平静的夜晚，秦皓还是极为迅速地洗了澡，擦洗脖子、换面罩的时间也就弹几下指那么短。

　　他颈侧的图案比典经阁里放着的那幅画还要明丽，那幅画已经被很多人看到了，更不能让人见到这纹身――王红墨魁，是姬漫兴给他的。

　　――――

　　当年，秦皓和后来的吴骐、韩骥他们同为武院内院的学生。他的武艺最高，但也跟吴骐、韩骥一样，因为出身不太好，不能留在皇宫和世爵身边。像他们这样的人最有机会进暗行军，成为御卒。

　　暗行军的目的虽然是在暗中惩恶除害，但也经常打打杀杀，他的性情内敛宽厚，不愿杀那么多人，便流落江湖。

　　后来，他认识了慕海云。慕老板在筹建牡丹苑时，邀请他到牡丹苑当护卫，他答应了。然后，他成了后来的“天下第一美人”姬漫兴的护卫之一，而且是离得最近的那一个。

　　秦皓承认，他见到姬漫兴真正的模样时，默默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他做了多年的护卫，见过很多美人，但美到这份上的，还是仅此一位。幸而慕老板做了周全的安排，让那些看上她的权贵相互制衡，不然真不知道当她的护卫要怎么拼命才行。

　　姬漫兴倒不怎么喜欢使唤人，他只需在暗中保护她，或者说是看着她。能见到她的客人都很懂规矩，鉴于其他客人的压力，他们也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护卫的任务还挺轻松。

　　姬漫兴懂的很多，客人想聊什么，她就陪他们聊什么，还都能聊到点子上，分寸也把握得刚刚好。她多才多艺，还很会做菜，难怪客人都想把她娶回家。但她可是牡丹苑的摇钱树，尽管如此，慕老板也不会拦着她出嫁，只希望她有个满意的好归宿。慕老板对她就和亲生父亲的心情一样。

　　姬漫兴很忙碌，所以他不会在她面前出现打扰她。在了解了一段时间后，他会提前替她告知侍从买回她爱用的纸和笔墨，放在她常放的地方；会悄悄帮她整理好绣线，做些简单好用的工具防止绣线缠绕，把针眼磨得稍大一些，方便穿针纫线；还会帮她洗净晾干棋子等等。

　　姬漫兴应该知道有人帮了她点忙，希望她以为是慕老板吩咐的，看她没有太在意，他可以放心帮她多做一点。

　　乐楼姑娘们的护卫总得在窗外、檐下各种地方候着，免不了风吹雨淋，有一天不知是晚上风雨太大，太冷，还是他的状态不好，竟有点着凉，有点烧。为了尽快恢复，也担心万一有事应付不好，他便跟慕老板请了一天假，临时换了护卫给姬漫兴。

　　按说护卫都在暗处，她应该不会发现这件事，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客人走后，她第一次唤他进屋。他行礼等候吩咐，她却问他昨天怎么不在？他也不懂她怎么知道，只能回答自己休了一天假。

　　姬漫兴：“你为什么休假？”

　　秦皓：“有点发烧。”

　　姬漫兴：“现在好了吗？”

　　秦皓：“今天好了。”

　　姬漫兴突然伸手过来，秦皓未加思索便向后闪躲，然后才疑惑她想做什么。

　　姬漫兴：“居然有男人躲我……”

　　秦皓：“……很抱歉！这是习惯。”

　　姬漫兴：“这回别躲啊。”说着伸手摸了他的额头，“嗯，好了。”

　　他不敢去感受，也不想多想，她是一个随性的人，随她就好。

　　姬漫兴：“下次再碰到风那么大那么冷的下雨天，你别在外面了，躲在里面吧。”

　　秦皓没想出“里面”指的是哪里。

　　姬漫兴指了一下自己的卧房，“这里面，他们不会进去的。”

　　秦皓心想这怎么行！“承蒙姑娘关心，我不要紧。”

　　姬漫兴双手捧住他的脸，隔着面罩，“我不想让你生病。”

　　她的容颜离得那么近，秦皓更明白那些大人的心情。“好，我会小心。”

　　姬漫兴：“你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啊！”

　　秦皓：“……如果被有的人发现，我恐怕活不了几天。”

　　姬漫兴：“男人真小心眼！”

　　秦皓第一次听到那些官贵老爷被女人这么说，不过还好她没再让他真的这么做。看来自己得小心不要生病，虽然能分到那么一点关心也挺幸运。

　　后来这种关心时不时会有一点，分点好吃的，分点难得的兵器，分点钱。别的护卫也有分到一点，大家都乐于为大方的主子效力。

　　那日他送姬漫兴去朋园，看到了皇家内卫，有曾经在武院内院的同学，他们确实威风。好在自己也能赚到钱，过得还行。从朋园出来，姬漫兴成了“天下第一美人”。

　　没想到护卫的事情变多是因为有很多盗贼来牡丹苑偷她的字画刺绣、琴棋首饰、衣着物品，说是都能卖好价钱。来牡丹苑的盗贼都不愿拿小钱被打发，所以经常发生打斗，他不愿对小毛贼下狠手，结果受了点轻伤，好在不碍事。

　　幸而没过多久，就有许多官贵专门派了护卫给牡丹苑，他们这才减轻了负担。抓到的盗贼都送了官衙，依法判罚。慢慢地，牡丹苑又恢复了正常。

　　来见姬漫兴的客人比以往更多，护卫的工钱也更多，大家干得挺起劲，还能认识各种人，和各路高官显贵的护卫、随从们聊聊天南地北。他话少，不过大家都知道，干这行的高手都是话少反应快的。

　　那日来了位害羞的客人，本想喝点酒壮壮胆，结果不胜酒力喝大了，晕晕乎乎有点动手动脚。秦皓便翻窗进来将客人礼貌地扶出去醒酒了。

　　客人酒醒后觉得很不好意思，又付了一笔钱，还让分给护卫们。大家都明白他是不想让这事传出去，拿了钱财当然守口如瓶。慕老板说下次再来别喝酒，客人满口答应。

　　只是在客人酒醒前，姬漫兴对秦皓道：“泡的好茶别浪费了，请你喝。”

　　他不能拒绝，只能领情，低头坐远一点，好好喝茶。

　　姬漫兴：“你为什么总是离我那么远呢？”

　　秦皓：“习惯了。”

　　姬漫兴：“你被背叛了多少次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呀？”

　　秦皓认真想了想，“还没有机会被背叛。”

　　姬漫兴笑起来，“你真逗！”

　　秦皓喝茶不搭话。

　　茶喝完了，秦皓起身告辞，“谢谢！”

　　姬漫兴：“谢谢你帮我解围！”

　　秦皓：“应该的。”

　　秦皓很佩服姬漫兴喝茶完全不耽误睡觉，他喝了茶总会比较清醒，这就是人跟人之间的差别吧。

　　有一次客人临走前不小心打翻了东西，姬漫兴当然说不碍事，等下有人收拾，还特意送客人出去，让他安心。客人打坏的瓶子真的很值钱，秦皓认真找到每一块残片，拼起来修好就算折价，也还是古董。

　　姬漫兴见他那么认真小心，笑道：“你想修好自己用吗？”

　　秦皓收拾好残片，回答：“修好交给慕老板，应该还有用。”

　　姬漫兴认认真真看着他，似笑非笑。

　　秦皓见状，问道：“姑娘要留着吗？”

　　姬漫兴：“你修好给我送回来。”

　　秦皓：“好。”

　　秦皓找了认识的师傅，把瓶子修好，悄悄放回原来的位置。没想到晚间姬漫兴唤他进屋。“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吗？总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做这做那的！”

　　秦皓还头一回见姬漫兴不高兴的样子，原来美人生气的时候也跟撒娇一样可爱，真是学不来。

　　秦皓知道她无比聪慧，不好敷衍，想想说了句心里话：“姑娘被那么多自己看不上的人喜欢也很烦累吧，又不是钱财珍宝之类的物品。我就不在你面前碍眼了。”

　　姬漫兴：“……”我居然一时想不到应该说什么才好……

　　火丽贞：“……”你还是自己想吧。

　　秦皓：“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出去了。”

　　姬漫兴：“……有事！”

　　姬漫兴说着上前两步，伸出双手，秦皓提醒自己不要躲开，被她把面罩拉了下来。

　　姬漫兴看着他的脸，上唇的形状像一张弓。“初次见面，你叫秦皓对不对？”

　　秦皓：“是。”

　　姬漫兴又把脸凑近，秦皓也没有躲，结果脸颊被亲了一下。

　　姬漫兴故意露出凶凶的表情，“要是被人知道，你就死定了！”

　　秦皓先是有点懵，然后想到自己或许被她讨厌了，像她这样被万千宠爱的人，可能会觉得“你算什么还敢这样”吧。这么一想，不知怎么竟有点心酸，这里的工钱还挺高，慕老板人也很好，自己不得不离开了吗？舍不得的还有什么……反正也是一无所有。

　　姬漫兴：“你怎么伤心了？我不是威胁你，对不起！”她露出楚楚可人的模样，拉起他的一只手，用掌心温暖他的手背。他的脑子有点空，也不知该想什么，随她吧。

　　姬漫兴：“我不是欺负你，我是感谢你。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你特别特别好！”

　　秦皓垂下目光，没有说话。

　　姬漫兴转而道：“我要跟慕老板说，不让你休假，要你每天都陪在我身边。”

　　秦皓不经意间笑了一下，“好。”

　　秦皓不知道，姬漫兴在招待客人时经常会想到总在暗中保护她的他的处境和心情，生出各种有趣的想法，她的表情更加生动活泼，可惜没人知道为什么。

　　客人走后，她常常会让他进屋休息一会儿，有时还会握着他的手或者摸摸他的脸，说“你的脸好冷”之类的话。

　　他有时会反省护卫和主子不应该是这样的距离，但又会想，她是否有点高处不胜寒，也难有真正交心的好朋友，所以偶尔找个人靠一下。自己离得最近，或许可以给她一点支持，这样解释或许还算合理。

　　后来，姬漫兴身边有了小环，她们的关系也很有趣，不像主仆，倒有点像师徒，或许姬漫兴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姬漫兴介绍小环和秦皓认识，小环时不时会送些东西给护卫们，可能是跟姬漫兴学的。小环渐渐长大，还改了名字，叫理琼枝，秦皓相信她不久之后一定能独当一面。

　　秦皓喜欢牡丹苑，虽然他的差事并不算多荣耀光彩，但这里的每一天都很充实太平，他每天练功夫，却希望永远都用不上。

　　又过了一段时间，求亲者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慕老板和姬漫兴商量，姬漫兴说要“舞剑”招亲。秦皓本来担心那些权贵们是否会答应，好在他们都没反对。

　　只是《逐风》之曲中的用意，按他的理解好像有点危险，幸而没人做出危险的举动，或许也正因如此没有合姬漫兴的意。她暂时不用成亲，他暗中有些庆幸，或许不止为了这份差事和工钱。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慕老板身体一直不太好，秦皓知道，但没想到他走得那么突然。慕老板自己应该知道，因为他已经提前把很多事都安排好了。只是侍女连春失踪，大家觉得蹊跷，姬漫兴说不用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