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安令？”
衙门书房，李青云艰难地将陈牧写的诏安令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眉头紧皱，抬眸看着他。
“光贴这么张纸，就能让那些山贼下山归降了？你当他们那个山大王……叫……叫什么来着……”
“胡冲。”
李尧年抱着膀子，倚着柱子在一旁接嘴道。
“啊，对，胡冲。你以为那胡冲是吃素的，就放着他们下山。”
陈牧笑道：“不是为了让他们归降，而是为了乱他们的军心。诸葛亮七擒孟获知不知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和如今咱们剿灭山贼一个道理。打山贼好打，一场仗打赢了，他们老实上几年，过几年又闹起来了，要斩草除根，就得从根上动摇他们。”
李青云明白了，呵呵笑道：“敢情你这是离间计，挖墙脚啊。”
陈牧笑道：“方才在城里走了一遭，城外的摆摊的摊主，城里那些书店老板，还有说书的，乃至各大酒楼，消息只要放出去了，这里全都能一呼百应，保管能传到虎头山去。这诏安令。”
陈牧竟将他收了起来，对李青云说道。
“这纸暂且不要贴出去，先找几个人，口头传，就说衙门丈量了闲暇的荒地，只要肯在长安州登记入户的，官家都给土地，早到的多给。且把消息散播出去，看看虎头山是什么动静。”
李青云连连点头。
“估摸着来的，都是遭了地震的灾民，他们弃了户籍，到我这里来，我不但不追究，还给他们生存之地，想来我也有些善名在身了，啊？”
他甚是高兴地哈哈大笑，愈发觉得陈牧这主意出的十分之好。
“陈县令啊，你这才干，当个县令实在是委屈啦。将来剿灭山贼之后，本官一定要向赵中丞好好推举你！”
说着，又是得意地哈哈大笑。
“哎呀，那就多谢府台了。”
陈牧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在冷笑。老子可是赵贞吉正儿八经的学生，还用得着你推举？真是分不清大小王了。
“还有一件事。”
陈牧等着李青云笑完之后，又说道。
“山贼猖獗多年，难保长安州里没有他们的内鬼，不怕府台恼，便是这知府衙门里，只怕也未必干干净净。”
李青云脸色一僵，急忙问道：“怎么，你如今怀疑谁是内鬼？”
陈牧轻轻摇了摇头。
“防患于未然，若是没有自然最好，若真有，咱们也不能就这么看着。”
“那你说，怎么办？”
陈牧眸色一凛，神情凝重，看着李青云，幽幽说道。
“只怕要府台担些心狠手辣的骂名了。府台可知道，当年王阳明在江西剿匪的时候，所用的十家牌法？”
李青云一怔，有些吃惊地说道。
“你要本官搞连坐啊……这……这些年为了收税征丁，已经搞得民怨四起了，上面屡次说，要对百姓宽容些，不要弄得民怨沸腾，如今你这搞连坐，岂不弄得人人自危了？”
陈牧却依旧面不改色，说道。
“一时不狠心，难为的是千秋万代！长安州这么多百姓，总不能一家一户盯着吧？非得要他们自己看着自己，才能揪出内鬼来。姑且忍上这几个月，换来万世的太平。”
“罢了。”
李青云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看着陈牧。
“你还有什么说的？”
“还请府台能够为赵中丞书信一封，请他予以支持。”
“这好办。”
李青云一拍桌子。
“我现在就写。”
……
李尧年骑马出了府城，在府城东几十里，快到潮生寺的地方，有一家驿站，传递官府书信。
李尧年往那里投了三封信，一封是陈牧给徐阶写的。
陈牧虽然心里恨徐阶把他当棋子用，但还是不得不紧紧靠着他这棵大树，而且他也明白，自己没有被姚望秋牵连，还能到南方来做官，也是徐阶努力给争取来的。
他这封信，一是向徐阶致谢他的恩情，报报平安，二便是汇报自己的情况了。并且最重要的是，陈牧想听听徐阶的意见。
第二封是写给吕奇盈的，也是向他报报平安，说说近况而已。顺便问问严金秋如何了。
第三封是李尧年写的，陈牧不知道，或许也知道。这是写给司礼监的，也就是写给黄锦，写给嘉靖的，把陈牧在应天做了什么，一五一十全都汇报上去。
这也是嘉靖派他跟着陈牧的主要原因。
投了信，驿站的官差们知道他是上差后，好酒好肉的招待了一顿，临走还供上了几吊钱，李尧年挥了挥手，没要，便牵着马走了。
临走时，李尧年拿牙签剔着牙，嘱咐道：“以后见了我来，只当寻常人便是，不许铺张。再有便是往宫里送信的，只记着是老爷我，旁人假名托姓的，一律不许信，扣押起来等着我审。你们办好了皇上的事，将来好处多着呢。”
“是！是！”
官差们连声应道，一个接过李尧年手里的缰绳，满脸奉承地替他把马牵出了驿站。
李尧年微微一笑，摸出一锭银子，随手丢给他们，丢下他们拥上去疯抢，自己跨上马扬长而去。
此时已经傍晚，远天夕阳血染的一般，一片鲜红，蒸腾的火烧云，甚是好看。
城外的集市摊子，大多都要收摊了。
李尧年骑着马往前走着，一撇眼，正好看见一个和尚在和一个卖菜的摊主降价。
这不就是昨儿拦着不让进，还伸手要钱的那个和尚么！
李尧年要耍耍他出口恶气，吐了嘴里的野草，跳下马，牵着走到那摊主跟前，大声道。
“老倌儿，你这剩了多少菜，我全要了！”
那菜贩正和和尚为了几文钱争论不休，听见李尧年的话，眨巴着眼睛没听清。
李尧年只好又说了一遍，看着和尚，故意更大声说道。
“你还有多少菜，甭管好坏，我全要了！”
这些菜全买了才值几个钱，对李尧年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回去给衙门厨房用，还给他们省伙食费了。
和尚有些不满，放眼望去，卖菜的就这么一家还摆摊了，他素来都是趁着快收摊的时候好买便宜的，如今菜都被李尧年买去，他们回去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