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到哪里去这种问题……似乎在千年之前就困扰着人类。

　　埃尔文・约翰逊从未认真地思考过。

　　他的瞳孔在夜色中散得很开，像是个笼罩天地的黑洞。

　　本来只是想要有个容身之所。

　　黑人街区里面肮脏的下水味道、草泥床垫下翻起来的虫卵、顺着屋顶缝隙渗下来的臭水……

　　小时候的他只想逃离。

　　后来，去大学里当清洁工，从教室一路打扫到实验室，解开数学物理的公式，并不比动手清理缝隙里的烟头困难。

　　拨开脑中的迷雾，比体力劳动更让他放松。

　　在导师埃德蒙・温特斯的指导下，从搭建模型开始，创作出属于自己的发明……

　　他想要一点点成功的感觉。

　　再后来，他隔壁街区的乞丐生重病了，一个不怎么有力的借口，他就把涡轮喷气发动机专利的底稿给了GeneralElectric公司，换得了一些钱。

　　发臭的乞丐在私立医院的病床上死去，那些钱对他来说，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所以，他这一生，到底想要什么呢？

　　能够光明正大一次吗？

　　埃尔文・约翰逊仰起头，他的声音却极度不稳：

　　“我想要这个专利的所有权。”

　　“我希望世人知道，我是这个专利的发明人，一个最顶尖的科技，为什么不能冠上黑人的姓氏？”

　　“我已经亵渎过很多社会共识了，再光明正大一点，我要再讽刺一点，那些白人嘴巴里咀嚼的歧视单词，再也不是能让他们兴奋的可可豆。”

　　“我要让我的同胞们知道！”

　　“黑人也有同样的天才，弯腰劳作我们比他们干得好，昂头算数也同样！”

　　“我们从来都不比白人差。”

　　郑辩知在脑海中滤过埃尔文・约翰逊的慷慨陈词。

　　只提炼出一个有效信息――

　　眼前的黑人愿意从GeneralElectric公司与埃德蒙・温特斯的两方角斗中跳脱出来，成为他们生活中的“黑天鹅”。

　　郑辩知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但他的语气实在是过分平淡：

　　“这个简单。”

　　埃尔文・约翰逊头脑中的热血退回到心脏一些，让他的头皮感到冷。

　　他似乎又缩回了可悲的现实，不自信地对郑辩知

　　“你说得倒容易。”

　　“现在GeneralElectric公司和埃德蒙・温特斯都在争这个专利。你已经接受了埃德蒙・温特斯的委托，难道你要背叛你的雇主？”

　　郑辩知被外行人质疑，是每个律师必经的宿命。

　　但是，他也不想浪费口舌去解释，毕竟这个黑人现在不是很有钱的样子，估计支付不起一小时200美金的律师费。

　　郑辩知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免费给这位年轻人讲解。

　　他打断对方无聊的抱怨：

　　“我如何做到，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埃尔文・约翰逊，你唯一需要克服的困难，就是在法庭上保持头颅的高昂，坚定地主张自己应得的权利。”

　　“不要在白人的鄙视与质疑中，放逐自己的人格就好。”

　　郑辩知自然地给予埃尔文・约翰逊一点夸赞，却是明褒暗贬：

　　“就算你是科学家，在不熟悉的领域过多地思考，上帝也会嘲笑你。”

　　“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我可以把专利所有权给你。”

　　埃尔文・约翰逊第一次在别人口中当上科学家，他的第一反应，竟是觉得脸上发烫，有种莫名其妙的羞耻与不自在。

　　然后，胸膛上涌起一股被认可后的狂喜。

　　他没听错吧

　　郑辩知居然叫他科学家！

　　还有……专利所有权

　　GeneralElectric公司为了争这个专利，都不惜买凶杀人。

　　埃尔文・约翰逊就算再不懂商业，他也懂人命的重量。

　　郑辩知是怎么做到，这么简单就答应下来的

　　真是、太傲慢了。

　　他是个良善的圣人，还是个打开口袋准备收纳人类灵魂的魔鬼？

　　埃尔文・约翰逊小心翼翼地口口询问:

　　“那您……”

　　郑辩知好像预测到了埃尔文・约翰逊要问一些蠢问题，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当然，我不是慈善家。”

　　“你可以享有专利所有权，但你必须将该专利，免费许可我使用。”

　　郑辩知有明确的索求就好，埃尔文・约翰逊呼出一口气，没有过多考虑，立即答应道：

　　“没问题。”

　　郑辩知沉默了一会，用极度和缓地语调对埃尔文・约翰逊提醒。

　　正如他提醒雇主埃德蒙・温特斯那样：

　　“不要答应的太早。”

　　“我说的许可，是独占许可使用。”

　　专利权人可以将自己的专利许可他人使用并获得报酬。

　　独占实施许可，又被称为“完全独占性许可”，是指许可方授予被许可方在许可合同所规定的期限、地区和以约定的方式对所许可的专利享有独占性实施权。

　　其他人，包括许可方自己都不得使用该专利。

　　所以如果将独占许可使用权交给郑辩知，就等于专利只是自己署名了。

　　专利所产生的所有收益，还有专利可以被谁使用，决定权都在郑辩知，连埃尔文・约翰逊连闻闻肉香的资格都没有。

　　埃尔文・约翰逊也许早就萌生过这个想法，下意识地阅读过太多相关的资料，他甚至没有要求郑辩知解释这两个法律专有名词的意思。

　　他深黑色的眼睛中有凝实厚重的认真：

　　“我同意。”

　　“PienchihChengEsq，毕竟如果不和您合作，我连专利署名的权利都没有。”

　　“但是，我由衷地希望您可以说到做到。”

　　郑辩知点点头：

　　“当然。”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继续进行研发工作，科学家就应该在最匹配的岗位上闪闪发光。”

　　“虽然有人说我是讼棍，但是，我会替全人类珍惜人才。”

　　一直以来注重距离感的华裔，第一次朝埃尔文・约翰逊伸出手:

　　“我正式向你发出邀请，埃尔文・约翰逊，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团队。”

　　“我会支持你的梦想，你能干自己想干的事情。”

　　埃尔文・约翰逊猛地抽回下意识举起的手。

　　他已经被擅长演说的家伙骗了很多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该他在这方面升起些提防来。

　　他是个男性黑人，不是仙度瑞拉，没有从天而降的神仙拯救他。

　　“我想先看看。”

　　“毕竟我已经上过一次当了，曾经的埃德蒙・温特斯，我的老师，他当时也许比您还真挚一点，滚烫的眼泪曾灼穿我的灵魂。”

　　“所以，请原谅我的谨慎。”

　　“如果你能从GeneralElectric公司手中把专利夺过来，暂时归于我精神上的父埃德蒙・温特斯，我就加入您。”

　　“您下次的庭审，我会去看的。”